陆 第十一章 调虎离山,魏王遣苏秦还乡(第2/7页)

苏厉妻缓过神来,转向小喜儿:“妹子呀,你咋攒的?”

小喜儿淡淡应道:“卖布攒一些,年前我阿大过世时也留一些。我就能出这点,差多差少,就由哥、嫂、弟、妹补齐。”

“这咋中呢?”苏厉急道,“二妹子,这都用去了,你日子咋过?”

小喜儿苦涩一笑:“妹子一张口,两只手,不究咋办,都能过。”

翌日早晨,日头升起时,苏虎突然醒来,张开大口,不住地巴咂嘴皮子。一直陪在榻边的苏姚氏听见响声,赶忙递过水碗,喂他几口。

苏虎不无艰难地喃出两个字:“秦儿……”

苏姚氏急忙跑到外面,大叫:“厉儿、代儿,快来,你阿大醒了!”

大人娃子听到喊声,全跑进来,齐刷刷地跪在榻前。

苏虎睁开眼,口中出来的依然是两个字,不停重复:“秦儿,秦儿……”

苏厉看一眼苏代,不知如何回答。

苏代眼珠儿一转,跪到榻前:“阿大,二哥这就回来了。我二哥在外面当大官,这阵儿在朝洛阳赶呢,说是特别赶回来看您!”

苏虎咧嘴笑笑,眼珠儿挪向小喜儿。

苏代急叫:“二嫂,过来!”

小喜儿跪到榻前,小声叫道:“阿大——”

苏虎伸出一只能动的手,哆哆嗦嗦地在枕下摸出一块山羊皮地契,塞给小喜儿:“秦儿早……早晚回……回来,把这……这个给……给他……”

小喜儿接过地契,泣不成声:“阿大……”

苏虎摸着她的头发:“喜儿,苏……苏家对……对不住你,阿……阿大对……对不住你!”

小喜儿伏在榻上,号啕大哭:“阿大……”

外面传来脚步声,阿黑狂吠。

天顺儿跑到外面,不一时拐进来,对苏厉道:“阿大,是找你的!”

苏厉应声出去,不消一会儿,快步走回堂间,不无激动地在苏虎跟前跪下,手捧一张地契:“阿大,大喜事儿!方才里正府上的郝管家来了,郝管家把二弟几年前典给里正家的十五亩地原样归还,这是地契!”

“刘……刘大人为何归……归还?”苏虎昏黄的老眼扫向地契。

“郝管家说,刘大人昨天过世,临终时,拿出这张地契,要郝管家务必归还咱家!”

苏虎挣扎几下,欲坐起来,被苏姚氏按住。

苏虎喘会儿气:“既……既然典……典给人……人家,就……就是人……人家的,快……快还……人……人家!”

“阿大,我说死不要,郝管家不依,说是刘大人遗命,他不敢有违!”

苏虎闭会儿眼,复又睁开:“为……为啥?”

“阿大,”苏代解释道,“这两年,刘家败了。刘大人的儿子交上一个浪荡朋友,说是河南邑的,那人骗他到韩国郑城,引到赌场,把他的万贯家产赌没了,刘大人怕是让这个败家子气没的!”

苏虎喘会儿气,目光望向苏厉:“厉……厉儿,人……都……都有迷……迷的时……时候,保……保管好地……地契,待刘……刘少爷醒……醒了,还……还人家!”

苏厉点头:“厉儿遵命!”

苏虎摆手:“去……吧,阿……阿大累……了!”

苏厉吩咐众人出去。

苏代走到院里,妻子跟过来,扯下他衣服,小声问道:“喂,二哥啥时候回来?”

苏代瞪她一眼:“你净问些稀奇话,二哥啥时候回来,我咋知道?”

“你方才不是说,二哥在列国当大官,这正往家赶哩!”

“我骗阿大,你也当真?”苏代又瞪她一眼。

“嗯,”苏厉妻正巧过来,接道,“我就估摸你小子是骗人。要是真的,你这张漏斗嘴还能不漏出一丝儿风?”

“嫂子说得是。”苏代朝她做个鬼脸。

“他大,”苏代妻接道,“可我咋听说,二哥是真的当大官了!”

“听谁说的?”苏代白她一眼。

“我在河边洗衣,听路人说的。他们都说,列国在孟津会盟,选出一个共相,那人真正不得了,姓苏名秦,就是咱洛阳人。我心里打一横,那人别不是二哥吧?”

“嘿嘿,”苏厉妻笑起来,“妹子真是好耳朵,就是心太实诚了。会盟这都过去十来天了,如果真是咱家二弟,这都到家门口了,他能不回来显摆显摆?即使他不念想二妹子,总不会连阿大也不要吧!”

“嫂子说得是!”苏代不无叹服地点点头,白妻子一眼,“就你,听风就是雨,猪脑!”

苏代妻嗫嚅道:“我……我……我不过是想让二哥早日回来,二嫂她……太可怜了!”

一墙之隔的小院子里,正要给阿黑喂食的小喜儿把他们的对话听个着实。想到苏秦的临别之语,想到老喜儿辞世后自己在这世界上真就身只影单了,小喜儿悲从中来,两眼落在紧盯她手中食物的阿黑身上,两腿一软,扑通跪地,狗食洒满一地,双手搂住阿黑,哑起嗓音,哭了个伤心。

与此同时,尚身在孟津的苏秦真的急了。他知道,庞涓绝对不会拿这事儿圆谎,也没必要这么做。

父亲病危一定是真的。

想到父亲,苏秦心中一阵绞痛。是的,他愧对父亲。父亲因他心碎,因他患病,这要离世了,他就在家门口,竟然没能回去蹦个脚尖。

这阵儿,他恨不能插翅飞回。

但他不能,因为远比父亲紧急的是天下。苏秦不得不佩服庞涓的心计。显然,庞涓挖空心思探访轩里,不是真在关心他,而是寻求一切可能的机会将他支开。合纵旨在息争,纵亲一成即起战端,这让苏秦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然而,纵约长已经旨令他回乡尽孝,他左思右想,真还寻不出违抗此旨的理由。

翌日晨起,他召来楼缓,大略分析了眼前情势,将列国诸事尽托于他,要他密切关注动态,一有情况就向他密报。

嘱托好相关事项已是后晌。

苏秦正欲启程,公子卬赶到,揖道:“苏子甭急。方才陛下召见在下,再三叮嘱,说苏子此番省亲,非比寻常,为防不测,加派卫护三千,敬戒十里。另外,省亲诸事,陛下旨令在下一力操办。苏子若有任何闪失,必拿在下是问。在下战战兢兢,特别拟出几款规约,请苏子过目!”从袖中摸出一卷竹简,呈予苏秦。

苏秦展开竹简,粗粗一看,款款皆是监管,尤其是第一款,苏秦行止须由公子卬一人安排。

见自己实际上已成囚犯,苏秦苦笑一声:“谢陛下关照。陛下多虑了,在下是回乡省亲,又不是以身涉险,哪儿会有不测?”

公子卬早已备好应对:“陛下吩咐,合纵成功,皆是苏子之功。秦人对苏子必怀嫉恨,或生加害之心。苏子安危,事关列国纵亲,丝毫不可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