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第六章 争相位,张仪逼走公孙衍(第2/8页)

公子卬两眼一闭,一口饮下。

“来来来,”陈轸摸出一双筷子,在菜碟子上敲敲,“上将军,垫垫肚子好喝酒。此地再无别人,你我喝个尽醉。”

有了一,接下来只能是二。公子卬长叹一声,拿起筷子,夹菜入口。

由于绝食三日,体力不支,腹中饥渴,这又突然开戒,把菜当饭,将酒作水,不消半个时辰,原本有些酒量的公子卬这也支撑不住,再次满饮过后,情绪激昂,先将空爵“啪啪啪啪”连续击砸案面,继而起身狂舞,以头撞柱,再后伏在柱上号啕悲哭起来。

陈轸坐在那儿不动声色,见他哭声低下去,方才缓缓起身,走过去,两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按:“从今日起,在下不叫你上将军了,也不叫你安国君,只叫你卬兄!”

“陈兄——”公子卬紧握其手,“魏卬此生,活得窝囊啊!”

“卬兄,这且说说,你哪儿窝囊了?”

“魏卬自幼喜兵,却逢战必败,好不容易打次痛快仗,这又沦为阶下囚……”公子卬说不下去,再次将头撞柱。

“所以呀,卬兄,听轸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想开一些,未来有的是仗打!”

“我……”公子卬的指节捏得咯咯直响。

“卬兄,人生如梦,把酒作歌,来来来,今朝不谈这个,喝酒!”陈轸挽住他的胳膊,再次扯回案前,举爵对饮。

又灌几爵下去,公子卬烂醉如泥。陈轸轻叹一声,命人将他背到车上,载回自己府中,安排婢女侍奉睡下。

函谷一战,秦以一国之力,敌六国之军,不胜也是胜了。

这也是自即位之后秦公在列国舞台上真正有意义的一次亮相。战后一月,秦公旨令清理损失,扶伤恤死,之后即论功行赏,公孙衍、陈轸、司马错、公子华、樗里疾、甘茂等一应将士,凡是参战者,尽皆重奖。即使被公子卬打得闭门不出、连丢河西数十邑的吴青,也因应对得法,使秦避免更大损失,不仅没受责罚,反倒晋爵一级。

秦公在朝中一连颁奖数次,独无张仪。

朝臣亦无猜测和议论,多数认为他虽然参战,却没建功,因他既无斩首,也未明确挂帅,所谋也在暗中,多是讲给秦公听的,即使公孙衍也不晓得。

张仪初时也是诧异,以为秦公会另有说法,连候几日,仍旧不见任何说辞,好像这场大战压根儿就与他张仪无关似的。

咸阳城内,各家府宅皆有庆贺,唯独张仪的右庶长府冷冷清清,莫说是争强好胜的家宰小顺儿脸上挂不住,即使香女也颇觉不平,要他进宫问个公道。张仪显然已经看出道道来了,笑笑说,好戏这在后头呢,要她即刻安排酒宴,说贵重宾朋马上就到。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几辆马车在府前停下,樗里疾、公子华、司马错三人搭作一伙直入正堂。

香女端上酒菜,四人把酒畅饮,不消半个时辰,皆有醉意。几人中,只有樗里疾晓得张仪所建之功,此时喝多了,趁酒意鸣不平,公子华大声附和。得知自己出奇兵原是张仪所谋,司马错大是叹服,当即表示,再上朝时必为张仪请功。

“诸位,”张仪连连摆手,把酒笑道,“在下叫诸位来,不是求你们帮在下请功的。”

几人一怔。

“在下是为两桩事情,其一是,”张仪举爵道,“请诸位喝酒。在下虽是酒鬼,却不喜欢喝闷酒,特请诸位助兴。来来来,请端起。”

三人纷纷端起酒爵。

张仪举爵,朝几人拱一拱手,一饮而尽。

三人没有举爵,只是各睁两眼,盯住他,听他下文。

“其二,”张仪抿下嘴唇,“是想送给诸位一桩功劳。”

三人尽皆放下酒爵。

张仪示意,三个头凑过来。张仪如此这般讲述一番,三人无不表情惊愕,面面相觑。

“诸位,”张仪干脆把话讲绝,“若是信得过在下,就照在下所言,不可有误。”

一阵沉默过后,三人先后点头。

“好!”张仪又倒一爵,“来,为这桩功劳,干!”

四人碰酒。

半月过后,秦宫大朝,张仪起奏夜观天象,咸阳上空有王气冲天,公子华起奏凤鸣岐山,樗里疾起奏龙跃渭水,司马错起奏有麒麟现身咸阳北郊。一时间,朝中几位重臣接连应和,无不上奏祥瑞异象,朝廷之上一时呆了。

与群臣一般无二,秦公也是一脸惊愕。待回过神来,秦公怫然作色,不由分说将几人尽皆呵斥一顿,说一堆“大敌虽去,合纵仍在,初战虽捷,却不能浮躁自满,南面称王……”等虚话套话,喝令退朝,拂袖而去。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一阵,尽皆看向率先起奏的张仪。张仪两手合掌,“啪啪啪”地连拍几下,拍完之后,扭身即走。

谁也不晓得他为何而拍。

公孙衍一脸惑然,眯眼琢磨一会儿,轻叹一声,摇头亦出。

望着张仪渐去渐远的背影,陈轸嘴角却浮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笑,不无叹服地拧起眉头,深吸一口长气。是的,这些无不是他曾经玩过的把戏,但他当年玩得那么辛苦,人家张仪却信口道来,连个证人证物也不屑去准备。

关键是,张仪玩得恰当其时。

就天下情势而论,秦公是该称王了。

一连数日,秦公不再上朝。

公子华有事欲奏,听闻君上在御花园里,赶过去求见,却被守值内臣拦在园门外。公子华扯住内臣,求问细情。

“不瞒公子爷,”内臣悄声道,“君上这些日来心事浩茫,一直闷坐,莫说是见人,连膳食也不应时。不过,今朝心情稍稍好些,听说园中迎春花开,竟然移驾赏花来了,大家都很开心呢。内宰特别叮嘱小的在此守候,任谁来也不准禀报,免得扰了君上雅兴。”

“这……”

“若是急事,公子爷可在此处守候,待君上出来,就可见驾了。”

“也好。”公子华拱手谢过,就在附近林荫道上信步溜达。

正走之间,公子华听到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一阵幽香袭来,扭头一看,惊道:“云妹!”

是紫云公主。

“二哥。”紫云顿住步,小喘道。

“云妹,你这气喘吁吁的,慌什么呢?”

“寻你!”紫云嗔他一眼。

“寻我?”公子华呵呵乐了,“是有好吃的了,还是有好玩的了?”

“你净想自家好事,”紫云又是一嗔,“从来就没为紫云想过。”

“咦,云妹呀,”公子华越发乐了,“这话可就冤死二哥了!我这问你,二哥何时不曾想到过云妹了?二哥何事不曾想到过云妹了?记得有年云妹想吃老太后花盆中的长命果,是谁人从老太后的龙头拐杖下面替云妹偷摘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