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因着事出突然,又太过惊愕, 明檀脑子空白了一瞬。她这第一时间忘了阻止, 再作反应已是不及。

虽然沈画没认, 还拿谨言慎行勿要胡乱攀扯之类的大道理堵了回去, 但也不知道明楚那张嘴怎么就那么能叭叭,沈画堵一句, 她能回十句。

且半分不懂两人事两人毕的道理, 言语间时刻不忘拉扯上明檀, 三两下就把明檀说成了一个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矫揉造作成天在外招摇的狐狸精。

“……你以为你这么做小伏低她就真拿正眼看你啊, 瞧她今天打扮得那花枝招展的, 她又用不着相看, 来寺里头捯饬给谁看呢?还不就是想吸引你我相看人家的注意,不想你我婚事顺遂罢了。”

后山很静, 衬得明楚的声音愈发清晰、聒噪。

明檀脑中嗡嗡作响, 自觉今日精心营造的才貌俱佳娴静知礼形象,正在未来夫君面前寸寸崩塌。

更要命的是, 她那颗平日甚为灵光的小脑袋瓜, 此刻竟是连半分挽回形象的主意都想不到。

还是听到明楚叭叭到奉昭郡主,她才想起那日对付奉昭所用的一招——三十六计,晕为上策!

“阿,阿檀?”

“阿檀你没事吧?”

见明檀的身子忽然晃了晃, 又掩额作晕眩状, 白敏敏和周静婉忙扶住她。

想着周静婉身子骨弱, 明檀心一横,脑袋一偏,径直歪在了白敏敏身上,而后死死闭上了眼,打定主意装晕。

江绪:“……”

章怀玉、舒景然,以及宛若隐身的陆停都不约而同抽了抽唇角。

白敏敏倒有些惊疑不定,一时不知明檀这是装晕还是真晕。毕竟像明檀这么好面子的人,当着未婚夫婿的面被自个儿庶姐揭短,直接气厥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远处,听到这番动静,明楚那张叭叭个没停的小嘴总算歇了下来。

她快步上前,见前头乱作一团,明檀歪在白敏敏身上双眸紧闭,周静婉及一众丫鬟都在旁边“阿檀”、“小姐”地焦急唤着,若不是附近还站着四名颇为镇定的陌生男子,她还以为是老天有眼让这小狐狸精当场猝死了呢。

她乐了,下意识便道:“又装晕呢。”

装晕中的明檀:“……”

明楚正欲上前看好戏,那名穿松青锦纹长衣的男子忽然开口:“追影。”

一道暗色身影不知从何闪身而出,垂首恭立。

男子又道:“请大夫过来,暑热之症。”

“什么暑热之症,她这啊,分明就是装晕。”明楚的语气倒没先前那么张扬了,她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名穿松青锦纹长衣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眼中惊艳之意不掩,“不知阁下是哪位,又为何在此?”

还在装晕的明檀听出了明楚语气中的兴味,差点儿直直从白敏敏怀中坐了起来。

失策了。这些日子忙于赐婚一事,都没顾得上收拾明楚这个蠢货。这个蠢货也是过得太安逸了些,竟敢看上她!的!男!人!

好在她的男人没有应声。

蠢货又继续道:“我四妹妹这毛病其实不必劳烦阁下,且她是订了婚的女子,阁下出手,于其名声怕是有损,我瞧着——”

明楚说到一半,不知为何,颈间一麻,忽然失声。

她学过点三脚猫功夫,知道这是被人点了哑穴,一时捂住脖子惊疑地环顾四周,又望了眼眼前男子。不,不可能,她都没有看到这人出手!

不远处章怀玉见了这幕,摇着折扇还颇为感慨,今日有此待遇的,终于不是他了。

……?

明檀闭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明楚这蠢货话没说完,四下便忽陷安静,她有心眯条缝偷觑,可晕倒的方向又不大对。

还是周静婉观察仔细,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好像是被你的未来夫君点了哑穴。”

哑穴?明檀闻言,下意识便捏了下白敏敏的手。

可她闭着眼没注意,错捏成了一个丫鬟的手,丫鬟下意识便惊喜道:“四小姐好像动了!”

“……”

我没有。

江绪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眼尾又往后扫向舒景然。

舒景然忙从看好戏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掩唇轻咳,上前周全道:“既然四小姐受了暑热,不若去厢房稍事休息,也好等一等大夫。”

周静婉点头:“有劳殿下,有劳舒二公子。”

舒景然道:“如此,我们也不多打扰了。晌午天热,若无事,几位小姐可待日暮再行下山。”

话毕,他们一行便很快离开。

没了看戏的人,又没了明楚的聒噪,这场闹剧很快便迎来收场。明檀也缓缓作出转醒模样,从白敏敏身上坐起。

她望着一行人消失的背影,发了会儿怔。半晌,她忽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回了厢房。

白敏敏和周静婉见她不大对,忙跟了进去,谁知门一关,明檀就围着桌子疯狂转悠,来回转了会儿,她又坐下,给自己倒了盏茶,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十分安详地躺平在榻上,双手交叠于小腹。

“让我静静。”

白敏敏:“……”

周静婉:“……”

明檀嘴上说着静静,脑中却一刻不停揣测着她未来夫君对她的印象,还有会不会回府就收到一旨退婚书,可圣上金口玉言,必不可能出尔反尔。

对,就是这样。

既无可能出尔反尔,那留得婚事在就不怕没柴烧。等成了婚,她夫君一定会发现她就是一位贞静贤淑才貌双全的绝佳妻子。

可,还是好!丢!人!呜呜呜呜呜!

明檀双手掩面,在榻上翻滚。

她甚至都不敢再仔细回想方才的画面,因为只略一回想,窒息之感便不由上涌。

而另一边,明楚的哑穴时限已到,方才听周静婉说“有劳殿下”,她便满肚子疑惑,等能说话了,拘来个丫鬟一问才知,原来那穿松青锦纹长衣的俊美男人,便是明檀的未婚夫婿,定北王殿下!

明楚怔了一瞬,妒意如潮,完全淹没了她本就不多的理智,她抽出软鞭就反手往树上重重甩了一道!与此同时,也忽然改变了原本打定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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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明檀半刻不想在大相国寺多呆,用了午斋,一行人便预备折返靖安侯府。

晌午天热,大路无甚荫蔽,车夫向裴氏提议,不若绕小路而行,人少僻静,也十分清幽。

裴氏想着带了护卫,又青天白日的,不会有什么危险,遂应声答应。

来时明檀与裴氏一车,明楚与沈画一车,可回程明楚却不情不愿,非要和明檀裴氏挤一辆马车,摆明了就是不愿与沈画同坐。

她不愿与沈画同坐,沈画也没多愿与她同坐,裴氏心下知晓,怕是先前相看,这两人因些小动作正闹僵着。最后便成了裴氏与明楚一车,沈画与明檀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