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三尖树——末日杂草(第2/13页)

这些走路滑稽的植物竟能造成严重的刺伤,公众一开始因此恐惧不已,等最初的恐慌慢慢过去,人们对这种植物的兴趣又逐渐减弱,直到大家意识到一棵成熟的三尖树头上的鞭叶可以达到10英尺(约合3米)长,产生的毒素足以杀死一个成年人。一开始这一情况导致人们到处屠杀三尖树。后来它们鞭叶上的刺毛变短了,这些植物也被安全地围在了栅栏内,它们就又变回了时髦的花园奇景,植物中的罗威那[129]。但在野外,三尖树的移动能力(以及演变出的“埋伏”能力)使它们成了一种灾祸。另外一个越来越明了的恐怖态势是在这些偏远地区有大量人类被刺死,这清楚地表明三尖树已不再是一种无关人类痛痒的捕虫植物。它们是肉食者。它们带刺的卷须还不够有力,无法从刚刚杀死的猎物身上撕下皮肉,但它们可以从腐烂的尸体上取下碎块,放进消化杯的液体中。

到这时,人们已经知道这些不祥的植物就是十年前从俄国走私出来的营养极为丰富的油的来源,于是三尖树开始被大量种植。它们被养在种植场里,每一棵都被拴在一根钢棍上,以使它们能大致排列成行——这个方法还能确保它们远离大众,以保安全。直到三尖树被关进这重重的栅栏以后,它们那三条“腿”的功能才清晰显露出来。它们会时不时用这三根枝条撞击钢棍,发出咯咯声,有时也会发出一种连续的咚咚声,这种情况在几棵植物聚集到一起时尤为明显。梅森怀疑这是天气温暖有风时,风吹动干枯枝条发出的声音,或者可能是某种传粉时的求偶声、一种雄蕊发出的声波。可他的同事沃尔特——一个比他更敏锐的三尖树看守者提出,它们发出这些声音是在交谈。

在流星雨灾难发生的那晚,这一观点似乎得到了证实。当伤亡惨重、精神崩溃、大部分个体已失明的人类试图为自己寻找生路的时候,三尖树逃离了它们的围场,它们利用嗅觉和声音追踪人类、伏击人类,杀死他们,然后在尸体上大快朵颐。那些失明的人毫无还击之力;极少数没有失明的人必须靠机警和自制步步为营,但人类的这些能力与那些耐心等在每一道栅栏、每一扇门的怪物们极其灵敏迅速的反应相比,完全不是对手。

即使作为一部单纯的惊悚小说来阅读,《三尖树时代》也足够恐怖,确切说来这种恐怖源于小说细节的生活化和普遍性。这些细节很容易让现代人产生紧张不安的共鸣:为花园垃圾堆增色因而颇受家人喜欢的植物是潜伏的杀手;营养丰富的食物来自有毒的作物;一种植物从野外怪胎变为家养宠物,再变为掠夺成性的有害植物,一路跨越种类范畴——这也正是从古至今许多杂草的发展轨迹。但三尖树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不是单纯地从一个身份跳到另一个身份,它把这所有身份都融合到了一起,变成了一个兼具动物性和植物性的怪物(《夸特马斯实验》也是如此),因此这部作品可以毫无疑义地跻身最让人类恐惧不安的故事之列。

温德姆创造出了一种真正的超级杂草。三尖树可能看上去就是个纯属虚构的生物,不合逻辑也不太真实。但它的每一种能力都是以真实的杂草的行为特征为原型的。刺毛不消多说,是一种很普遍的特征,肉食性则没那么常见。但捕蝇草就是一种会主动出击的猎手,有虫子飞入后会合上两瓣叶;还有一些热带地区的猪笼草可以消化大至老鼠的猎物。植物也可以移动,只不过不是靠假足(这一点是温德姆设计得最不精致的细节),而是通过无根植物的蜿蜒滑行——比如菟丝子,或是通过匍匐茎的大肆扩张——比如木藤首乌(这种植物又被称作“日行千里草”)。至于靠声音互相交流,在植物界还没有发现过这种现象,但植物们可以靠化学信号互相沟通是毫无疑问的,而且许多植物都能感觉到附近出现的其他生物——尤其是捕食者和传粉者——并会将情报传达给近邻。三尖树是一种想象出来的真实杂草的融合体,而且在极为焦虑的人看来,未来的生物技术可以做到这一点。正如翁贝托·帕兰古兹第一次看见这种植物时的感受:“那里并非没有向日葵……也不是没有荨麻和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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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一种现实版的三尖树进入了公众的想象中。那一年夏天,医院的急诊科开始出现大量的孩子,他们的嘴唇、手和眼睛上都带着少见的红肿划痕和圆形水疱。在持续晴朗的日子里,水疱症状就会更加普遍,且容易留下持久不消的炎症疤痕。这个问题的来源被追溯到了一种高大的伞形科植物身上,它叫作大猪草。它并不像小说中的三尖树那样会猛烈击打人类。但它含有一些叫作呋喃香豆素的光敏化学物质,这些物质在阳光下会被激活,于是那些砍倒大猪草粗壮中空的茎,拿它来做吹管和望远镜的孩子们就会感觉皮肤疼痛。后来有证据表明这种植物是“铁幕”另一边来的移民,并且触觉过于灵敏,于是这个故事成了热门新闻。大众媒体马上称它为“三尖树”,还用整版的篇幅刊登它的照片,展示它长有斑点、高达15英尺(约合4.6米)的茎和车轮大小的花序。他们还刊出了消灭这种苏联害人草的诀窍:毒药,喷火器,挖土机,挖出根部然后在坑里灌入松节油,甚至还有炸药。可这些诀窍都不十分奏效,大猪草也继续着自己走遍英国的旅程。

奇怪之处在于,经过了很长时间人们才注意到这种植物以及它可能造成的影响。大猪草在19世纪初被首次从高加索引入英国,它被广泛认为是从热带成功带回并在温带生长良好的大型植物典范。维多利亚时代园艺品味的仲裁者之一——约翰·劳登不吝溢美之词地在1836年的《园丁杂志》上称赞这种“Heracleum asperum……西伯利亚大防风草”:

这种华丽的伞形科植物,若种植在优质的土壤中,可以高达12英尺(约合3.6米)。即便是在我们位于贝斯沃特的拥挤的花园中,去年它开花时也已经有12英尺高……它的种子现在(7月29日)已经成熟;我们准备把这些种子分赠给我们的朋友:不是由于这种植物有实用价值,因为我们并不知道它能用来做什么;而是由于它生长之迅速、它五个月就能达到的规模让我们觉得极为有趣……据我们所知,没有其他植物比它更适合种在教堂庭院不用的角落,或林间的空地上;因此,我们已经把种子给了一位将去英格兰北部和爱尔兰旅行的朋友,以及另一位去了挪威的朋友,让他们把这种植物种在合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