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三尖树——末日杂草(第3/13页)

(这位不知名的去了斯堪的纳维亚的朋友是不是如今这种植物在挪威大肆泛滥的始作俑者,我们不得而知。但挪威人对大猪草——在挪威北部被叫作“特罗姆瑟棕榈”——可比英国人对它们有感情多了,它们还作为当地的一个标志被印在了旅游明信片上。)

到1849年,这些Heracleum giganteum——“世界上最华丽的植物之一”的种子开始在莫尔登的“哈迪及其子”公司进行商业销售。公司的广告中称,只要买几便士的种子,普通园丁也能在室外种植和富人温室中一样壮观的外来植物。1870年,大猪草得到了村舍花园之王威廉·鲁宾森的认可,但他也警告,这种植物有成为一种“巨大的杂草”的危险。

在20世纪初,大猪草(如今它有了一个更华丽的拉丁名H. mante-gazzianum,以纪念它的意大利发现者)开始逃离种植它的优美的水榭花园和庄园林地。白金汉宫花园里的一丛大猪草慢慢长到了伦敦御苑,然后从这里又进入了伦敦西区的运河系统。漂浮的种子沿着水道自由散播,许多早期出现的大猪草群——尤其是位于苏格兰的那些——其来源都可以追溯到建有河畔花园的乡村大宅。一幅1963年的大猪草分布地图显示,这种植物已经散布在英国河流系统的沿岸,此时距离它登上报纸头条还有七年。作为一个入侵物种,它们那似乎来自更高阶层的出身(雉鸡也是如此)对它们的坏名声而言可谓是雪上加霜。

一直以来,对于这种杂草会导致光敏性皮炎的特性,人们似乎没什么疑问。可是在20世纪70年代这些特性上了新闻以后,情况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大猪草被写进了1981年的《野生生物和乡村法案》的附录,种植它或者在知情的情况下任由它在野外生长成了一种违法行为。一些地方上的权威人士甚至比法律条文更进了一步,要求住户们毁掉他们花园里所有可见的大猪草。我在米德尔塞克斯郡的路边看到了一棵大猪草,它周围被围上了栅栏,上面写着“禁止入内”,仿佛这是一个犯罪现场。

它被1981年的法案列为不受欢迎的外来植物还有另一个原因。那时它已经颇具侵略性,尤其是在河流和湿地附近;所以保育工作者中有人担心它那巨大的带有锯齿的叶子会遮蔽我们本土的物种。比如在东英吉利,它如今已经长满了诺福克湖区的河岸和奥尔德堡海边一片生有大量兰花的沼泽地。这些大猪草群在本土植物中间无疑显得“格格不入”——不过我自己的印象是,它们也并没有给长在它们叶影下的植物造成多少伤害。

尽管大猪草是种外来植物,但它也是英国最高大、最有建筑感的非木本野生植物,它身上注定会一直萦绕着强烈的倒错感。在大猪草迷眼中,地标性的大猪草植物群遍布英国,只为看那规模庞大的白色花冠,这些地方值得人专程前往,比如诺丁汉市郊收费桥的两边、康沃尔郡朗塞斯顿回收中心的周围,还有阿伯加文尼附近的尤斯卡河河岸。最古老、知名度最高的大猪草群之一位于伦敦西区胡佛工厂外的那片潮湿荒地,那里的大猪草叶——仿佛古典时代叶状装饰物的粗野现代版——完美地衬托了胡佛工厂那些装饰艺术风格的建筑物。(我第一次看见这群大猪草的场景极具戏剧性,当时旁边的A4公路施工处挂起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此处有重型机械”[130]。)规模最大、最壮观的大猪草林当属长在格拉斯哥的克莱德河河岸上的那片。20世纪90年代,在格拉斯哥大学任植物学高级讲师的吉姆·迪克森说,这片巨大的、铺满凯尔文桥下游河岸和荒地的植物是“格拉斯哥地区最非凡的自然史景观之一”。

由于苏格兰人与大猪草相处的时间比其他英国人长得多,他们似乎更喜欢用一种带着谨慎尊重的方法来对待这种植物,而非不假思索地喊打喊杀。许多父母都没有妖魔化这种植物,而是教孩子辨认并远离它。在格拉斯哥,那些较为古老的有阶梯的排屋天花板都很高,使得屋主们可以用晒干的猪草茎制作插花而不必担心屋内摆不下。

受到这一做法的启发,2006年,我们两个也把一些猪草枝摆到了屋里。那时有几棵大猪草正长在附近田地里的一个农民的垃圾堆旁,于是深秋时我们小心地戴上手套,剪下干枯的大猪草枝,并把它们偷回家代替圣诞树。这些花枝和伞状花序(上面还结着种子)出乎意料地强壮坚硬,让我们可以为它挂上小球、星星和几个猫头鹰模型做装饰。春天时我们把这些大猪草茎拿上楼,收进了一只大箱子里,而在外面的花园里,受大猪草的形状启发,我们把废品厂找到的废铁架在一个枫树桩的顶上,做成了一个仿佛在射出伞状星光的喂鸟器。

但我们没料到的是杂草种子不屈不挠的传播力。2008年秋天,一丛神秘的锯齿叶植物出现在距离我们前门2英尺(约合61厘米)的碎石地上。我对它的种类来源完全没有头绪,但到第二年春天,它已经明显长成了一株稚嫩的大猪草,到了6月,它的花已完全盛开。最后它长到了房顶下边缘的高度,我们需要不断修剪它的叶子并把它的茎绑起来,才能为到访者——尤其是我们亲爱的邮差小姐——让出一道可以安全通过的门。但它与我们张牙舞爪的草地所受的待遇完全不同,从没有邻居向行政区委员会投诉过它,而大猪草——它尽管如此壮丽雄伟,寿命却只有20个月——后来再也没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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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草们在末日和社会瓦解题材的小说中还扮演了其他一些有建设性的角色。理查德·杰弗里斯[131]的小说《伦敦之后,或野性英伦》(1885)描绘了一场大灾难后英国文明的突然崩溃。(作者并未明确说明这场灾难是什么,但看起来应该是一场淹没了伦敦并且把泰晤士河谷变成了一个巨大湖泊的大洪水。)小说的第一部分“重归荒蛮”是一个博物学家对自然条件下“大森林”重现过程的细致准确的记述。这一部分将生态学上的变化一步步地清楚描述了出来。

所有的农田都已被荒弃,在“伦敦终结后”的第一年春天,耕地里长满了匍匐披碱草。到夏天时,以前的大路与小径都被长出边界的草薄薄地覆盖了。第二年夏天,经过了一个多雨的冬季之后,杂草们开始大展拳脚。鸟类播下的小麦和大麦从无人修剪、浸饱雨水的稻草中钻出,旁边还有茂密的酸模、蓟草、法兰西菊、白芥和荨麻。每年都会有几种农作物再次出现,但整体上来看,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少,并且很快就被侵入田地的大型多年生杂草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