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黎明的漫长旅程(第2/6页)

“敏丽弄了一辆车,可以拉着你去找客户。”申东海说。

“东海老和我提你们大学时的事,以后需要车,就找我。”

小半年里,李振一直跑业务都租敏丽的车,有时申东海给敏丽打电话,敏丽就说,在和你的老同学去乡下的路上呢。然后,李振也通过电话,匆忙地跟他说几句。开车就是这样子,每天都在路上。一晃老同学忽然有一年多没见。

“李振那边如何?”申东海在一年快过去时,得知敏丽也好久没载着李振跑业务了。

敏丽和平常一样开车,在路上,她从不主动给客户打电话。

申东海知道这一点,又问:“出什么事了?”

敏丽接了一个送货的工作,天天忙着在两个城市送货,好久没见到他。申东海打电话去问,他们约在一个小餐厅。

李振那天喝了点酒,鼻子也没那么红了,他说这么下去不行,你看,我特别累。不如自己开厂子,然后说了些没用的话,谈话就草草结束了。那是一个冬天。最后,他想起什么似的:“啥时候结婚啊?”

两人在小餐厅外漆黑的街道里,哈着热气,牙齿磕碰的声音微微响起,嘴上吸着烟,一直走,一直走。

电话是李振打来通知今年同学会的。还好,大学同学会让他下了一个台阶。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同学会,也许他们就不再联系了。短信地址发过来是大学期间郊游过的海边。电话里说是一个女同学非说没有看过冬天的海,才这么决定的。申东海在电话里笑了笑,就说:“我有个小说要写,可能……你知道我还有一个李作家的签售会要参加,你把地址先发给我……”

大学同学会定在海边的东海餐厅。这家餐厅是他们大学郊游,大家经过时都想进去大吃一顿的地方。可当时都是学生,就在大窗户前朝里看了看,就走开了。敏丽等他一起出来走走时,他也没有动地方,而是说,我等老陆。

敏丽从玻璃窗外走入街的深处。申东海喝了酒,是凌晨从咖啡馆出来的。他在门口把防盗栏也顺便拉下来时,小鹿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作为父亲的老陆不是一个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的人。他们刚认识不久,喝点酒,敞开心扉一聊,就知道他们都差不多。他害怕让自己太了解自己。第一本书出来之后,他打电话去问编辑,有没有安排一些活动。编辑说,现在文学不景气。申东海有点不开心,好容易写完这本书,不宣传不就卖得更少了吗?本来,主要是想问稿酬的事的。

下午,他去了Black&Blue书店。老板知道他的新书出版,一进门就殷勤地过来招待他:“申作家来了。我订购了一些你的新书。何时办签售会?”

他们站在书店的书架前,申东海一边说话,一边在上架的新书前定睛观看。

“您是作者?”

突然走来一个女读者拿着他的新书。

老板让出一个空位:“是的,这是一本好小说。”

申东海临出书店门,为那个女读者签了名。老板站在门口看着他,申东海回头示意,应承着。

申东海接到电话时,几乎想不起一个星期前的事。房东的催促搞得他有点心不在焉。申东海来早了。本来,就没什么事,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新书的内容。早早从出租房出来,在门口还看了看不远处房东的家。看着看着,似乎感觉到什么,远处传来了一阵开门声。申东海赶紧猫下腰,迅速地从阁楼的台阶走下来。他到街口的时候,房东家的小孩背着书包走到了他身后。申东海假装没看见。小孩看了他一眼,也假装没看见。两人之间似乎在做一个游戏。红灯变绿灯,他们并排过马路,又走过一片酒吧、小商店、花店、一个专卖进口食品的礼品店,最后在一个岔路口分开了。申东海走着走着,就笑出声。在书店门口站了一会儿,想吸烟,就下了阁楼。申东海用脚把烟蒂在地上蹍灭,迅速地从身后右边台阶走了上去。书店在一个阁楼上,他站在楼下抽烟的时候,不晓得上面来了这么多人。书店在签售之后安排了一个交流会,在书店边上的一个小的放映厅。申东海给最后一个拿着他的书进来的人签完名,独自坐在一张竹椅子上,四周人不多,又想点一根烟。对面是观众席。

“我是个特别不主动的人,我也不知道读者喜欢什么,但总有一些东西感动我,让我想到过去,或者现在,周围朋友,这些东西组成了我的一些素材。其实,是故事找到了我。”

主持人把话筒给了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女孩之前看过他的小说,奇怪他一直用第一人称写作,还有申东海刚才说的话也让她觉得是不是有真实的影子。

“我听说过您的一些八卦,我主要指男女方面……”她得到的答案是那只是看上去真实的故事。

“这就是真实与虚构的神秘关系。”申东海说。

“您还记得您写过多少女人吗?我记得有评论家说,您笔下的女性描写是失败的。”

申东海说:“但我也想,懂女人。”

“我就觉得您写得挺好。我来念一段:海上没有帆船,天上没有海鸥,几乎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海边竖着一把暗红色的遮阳伞,伞的边缘露出了一条褐色的小腿。大家觉得呢?”主持人赶紧缓解冷下来的气氛。

女大学生后排的一个女读者接过话筒,迟疑一会儿:“我想问的是您为什么爱写坏女人的故事?这本小说,我刚才翻了一下,您看这段:‘回学校办事没找到人。离开时在教学区见到了老师。他特别热情,说要拍个短片,请我去办公室,那天也好冷。你们就在办公室做那事吗?太孤单了。过后几天,也都不开心,晚上经常喝醉,一天很晚了,在路上闲逛,就去了旅馆……他说他喜欢我,我就陪他睡了。’我觉得您似乎对这样的女人情有独钟。”

申东海反问:“这是坏女人吗?这是女人而已。”

“请问你有孩子吗?”女人越说情绪越激烈,“假如,你的女儿也做了这样的事呢?”

“她只是表达了她的爱,她只是把爱情更加具体化了,而不是去说一些没用的话,这就是她理解的爱。我没有孩子。”

“爱的本质是不断地上床?我觉得申作家这么说,也不会是个好男人。”

“我不希望我的生活和小说有什么特殊联系。”

“你是一个诚实的人吗?”

“我觉得,不是。”

“您说真实与虚构的神秘关系到底指的是什么?我也是一个曲洋大学毕业……”

“什么意思?”申东海又说,“你不觉得她既诚实又善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