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河淹死了一只苍蝇

马河认定了,你让他描述,他又说不出什么来。他才不愿意说。他认定就这样了,还说什么?我是一条河,这个比喻倒是可以说一说,车队谁关心他是不是一条河啊。传说的复婚倒引来了一点波澜。这也是一只苍蝇掀起的风浪。他来回琢磨这事,心想也怪有意思!做老婆,这个褚丽是称职的。除了这事,他是满意的。离婚后,尤其近些日子,褚丽忽然开始缠他。电话打到车队上,马河也不接。铃声响个没完,车队上的人也被搞得烦了。她的行为让马河心中不快,反过来想又有点高兴。也许是自己给人做丈夫还不错。有时,电话铃声响完了,大家劝他和媳妇还是好好说吧。他就这么个人,不喜欢人们说自己的事。外人说多了,在人前把脸一撂:“好好卖——你的胳膊!”当地对司机戏称“卖胳膊”。他就这么个人,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好听。最近又摊上了这事,更不好听了。他被人们的议论搞得烦呢。等车出了大院,一伙人聚在大榕树下说话,从金融危机、中国足球、世界小姐、全球变暖,七拐八拐,总能扯到马河头上。一个说:“他就这么个人。”另一个说:“这事还没完?”第三个说:“模范夫妻,啧啧。咱们头儿是介绍人!”第一个又说:“不行?”“咋不行?”第三个人紧了紧裤带。第二个感叹:“还不是一样?你听。”电话又来了。传达室没人,第一个跑过去接,他看了看门外,低头不怀好意地问:“要队长回去和嫂子谈?”褚丽一听是别人,立刻挂断电话。马河当时在门外听完,转身走了。“没的谈!”他心想着,对于褚丽的锲而不舍,其实也是犯嘀咕的:“这么快就熬不住啦?”人到这个年纪就这样。孩子是褚丽打电话来的正当理由。马河想过以后一个人不也挺好?母亲不同意,他稍有表达,对方无数句话等着:“你爸要在的话,你敢这么对我?也不看看亲戚们说啥!你少说话,以后我看我也不能少操心。再找一个?好了倒好,不好有意思吗?我看褚丽既然找你,你俩本来好好的。”正如他母亲所说,之前他们婚后的生活的确还不错。

褚丽后悔了。不是别的事,别的事说开了能解决。这事不好说,每次听她要说,这条河立刻准备大风大浪。马河听不下去。晚一分钟,马河无奈地说,就一分钟……一分钟决定是真出事,还是像褚丽想说的那样,并没出事。一分钟结束时,那人恰好开始解她的上衣扣子。马河在第二颗扣子被解开时敲门。等他追出去,男人跑没了影。马河骂她,怪有意思的,我没成想你是个浪货!褚丽蹲在沙发边,抱膝盖哭。晚上,两人平静下来,褚丽怯怯地说,还没出事。马河说,事肯定是出了。再说,他们说的可能也变成了两件事。他骂完自己,去了母亲那边。第二天,躺在清晨的阳光里,迟迟不起。起来走到窗边,面对窗外的人流,他又把离婚的事情想了几遍。后来,听到褚丽解释“你不相信,要不去检查检查”时,他先跟自己说:“就这么定了。”

“你骂我?”褚丽说。马河走近她。褚丽以为他要动手,不料马河在她面前狠狠打了自己两耳光。后来,两人很快办了手续。褚丽不想离婚,马河举着自己的手掌问:“去是不去?”眼睛瞪得比枣子大。事赶巧了。马河不愿意听褚丽解释,可她又特别想说说。

马河出车两个多月,倒休回家。那天,马桶漏水。叫人来修吧,褚丽上班没时间;下班,人家也下班了。家里没男人真不行!想起平时对汽车比对她还亲的马河,褚丽心里来气。当天上班和同事聊,说到漏水的事,几个男同事听到,玩笑说:如果,他们去修怎么感谢?褚丽只当那是玩笑。下班刚回家,真有个男同事来了。一进门,拿工具就往厕所走。褚丽让他喝水,他也不喝。褚丽不再客气,告诉他哪里漏水后,便上街买现成的饭菜。她想打发走他,好去婆婆那边接孩子。等她买完饭菜回来,那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喝水。见她进门,说:“好了。”“这么快?”那人说是小毛病。再看到她手里提的东西,就说:“干吗?”“招待你。我买了些菜,你喝两杯。”褚丽去热菜,然后走出来把菜放茶几上,又从壁橱里拿了两瓶酒:“我们那口子藏的,你看哪个好?”“都行!”听他说完,她把一瓶蒙古王放在茶几上。她为他斟酒。那人说自斟自饮没劲,让她喝点:“大哥多长时间没回来?”“一个多月,还是两个月?记不清了,车队忙!”她记不太清。车队出车跑长途从开春到冬天都在路上过。马河中间回车队,到家打个招呼,扭头跟车又走了,除非家里有重要事。后来,男的说起车队的辛苦。还说,现在给多少钱,我都不受那个罪。“你也在车队干过?”褚丽惊讶。“没文化,只能开车。那活儿常年在外面跑,家里顾不上,男人光棍,老婆寡妇!我在车队卖了十年胳膊!”这时,他看褚丽的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了。褚丽转念想这男的在班上从不说笑打闹,人人都说他老实本分,不会有啥事。想着又给他斟上一杯。那人趁她递酒杯时,突然抓住她的手。她一斜身被他揽在了怀里,越抱越紧。冷静下来想,当时的挣扎有些虚伪,她又不好意思跟马河解释了。她赶紧把被抱住时心里奇怪的感觉,男人将她抱到床上,亲吻头发去解她衣服上的扣子这些,都统统忘了……

褚丽原来是车队的队花。当年,马河娶上美人,说好话的不多,说褚丽吃亏的占多数。这女人样样行!而马河是那么个人。他们婚后,褚丽像大家说的那样,知冷知热,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地把马河照顾着,还对婆婆孝顺。虽不住一起,但常提东西去看老人。尤其,马河出车不在家,婆婆头疼脑热都是褚丽带着去看的。有了孩子,她更忙了,在马河的记忆中,她从未抱怨。怪有意思的。邻居都羡慕他母亲找了个好儿媳,他母亲对儿媳也相当满意,常跟马河说:“儿子,你的命不错。”

离婚以后,马河还和母亲住,母亲的话变了个意思:“本来,命挺好。”母亲一般拿她和父亲的过去跟马河说。照她比较,马河听着听着都觉得自己把好命给整得不好了。越这样,褚丽和那个男人的事情越翻涌。不知道眼前的母亲知道这些会怎么继续比较下去。马河觉得委屈。现在,有人玩小姐找情人,一样都没他。他是这么个人,从不在这些方面动心。只知道开车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装货拉货,不停反复。养家糊口是这样一轱辘一轱辘滚出来的。“以后咋办?再说,离婚不也吉祥!你看看小黄。”前年,小黄出事故离开了车队。小黄父亲早逝,娘俩相依为命。好不容易长大娶媳妇,不到一个月,母亲吃药自杀了,媳妇在丧礼上被打得大哭大叫。不几天,小黄和媳妇离了。他出事时离他们离婚签字不到半天。车队上的人有时坐在大树下,也不仅是说马河。大家不愿意再有这件事发生在哥儿几个身上。一个就说:“也是命!”马河的头都大了。“为啥离婚?”马河说:“不合。”母亲又说了很多,等母亲说完,他又说了一句:“都是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