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事的人(第3/3页)

没过几天,我在无意中翻了一下晚报看到一篇报道,以“捡宝心不正,老汉假充真”为标题,详细说了一个老者捡到一个瓷盘之后大肆宣扬的故事。最后,还给下了定论,给社会造成极坏的影响。我操他娘的!激动时无疑这句话,最反映我的内心。我有这个信心,以我家小琳的为人,不大会写出这样失实的报道。立刻,拨电话过去晚报编辑室,电话占线,打小琳手机,她人在外面,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忽然,门“咚”地开了,杨树林把报纸“啪”地往我桌上一拍。小杨有些不耐烦地说:太离谱了,完后像是歇了会儿,他才说:这该不是咱嫂子的杰作吧?不一定,我刚放下电话。我说。二舅那儿看看去。杨树林丢下话,推门走出办公室。

下午,妻子的电话打来了,上来就说报道不是她写的,主任让一个实习生写的。她还说,努力争取了,说不实报道是不行的,没用,主任说调查过马建明,他不单来报社,连博物馆也去了,人家都说了是假的,他不信,还到处说,你知道他联系人要卖掉那个“文物”呢!我不敢相信,马建明不会,他不像这样的人。小琳在电话那头感叹:是啊,我瞧也是,这年头保不齐,咱还是别管!

小杨那头儿把我刚才的话对他说好了。本来,想向杨树林说这事儿。杨树林的手机,却怎么也不通,想来是在马建明家,那地方信号不好。想想,搁下话茬儿。等等他,说不定他还会在下班前赶回来。果不其然,下班前半小时,杨树林回来了。我跟他讲了小琳在电话里的话,问了问他二舅的情况。他摇头:这几天可热闹了!不断有人找他,除了二道贩子,还有公安局的。我今儿去,马建明跟我说瓷盘埋了,弄得他见人就躲,不再敢跟人说话了。公安找了几次,也就不了了之。

信访办开始提干,晚报社也操持着第一批职工分房,我迎来了三年工作之后的焦头烂额。听说,杨树林新交了女友,整天不见人影,出去约会,我也没空再和他喝酒去了。新房钥匙到手不久,我又得去买木质地板。那天去政府开会途中,我抽了个空跑了趟城郊的装饰材料市场。讨价还价热火朝天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的身旁一闪而过。

马建明正在拖一叠厚厚的纸箱。灰色的钢厂工作服,黑色条绒布鞋,胳肢窝里夹了一个老式公文包。他站在门口,踩着留在地板上长长的影子。

走上前喊了一声:二舅。

马建明站起来,认半天。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恍然大悟。我帮他把压扁的纸箱拖到了角落。马建明坐下,吸烟,又问我杨树林可还好?我说,好着呢,都谈对象了。问他是小杨父亲家,还是母亲家的二舅。马建明说是他爸爸那头的,还说老羊逼人不错,他又说比自个儿还实在。老羊逼,紧接着他纠正是杨树林他爸放了一辈子羊。

上次的事,他看看我低头说:我还有话没说。马建明拉住我的衣袖,直视我,说:会不会,看错了?

既然鉴定过了,您就放心吧!我看着马建明垂下了手,但是嘴上一个劲儿说:肯定有人会识货。继续搭话没意思,我随便找了个理由告别了他。最不是味道的是临了,马建明弓着腰,拜托我,一定替他留心,再遇见懂的人赶紧通知他。

妻子小琳问过我:“好好一个人因为一个假盘子都快精神错乱了,认死理儿没啥好处。”

我没法回答,她又问:“马建明的生活现在归谁管啊?”

我说:“家里有儿有女,好像村委会按月有补助,可看他生活这么难不像有人贴补。”

小琳来了前所未有的精神:“你说,马建明会不会是因为复杂的家庭矛盾才以捡破烂为生的?有难言之苦?又或者,年轻时受过什么迫害?”

晚报记者小琳同志还是有觉悟的。她坐在一个塑料的小马扎上,一边洗脚,一边望着沙发上的我,表了一个态:“马建明是个有故事的人。赶明儿,我还是得给主任说,这绝对值得深入采访,说不定能挖到什么社会问题!”

谁没有故事?妻子说得有理,一个认死理儿的人的确是有故事的。同理可得,马建明离上新闻的日子不远了。我躺在布艺沙发上,严肃地,下了这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