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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于积极筹建的业主委员会无人响应,他当主任的梦想自然也就泡汤了。他主张组建的“保洁保姆保健保安保险”所谓“五保”集团公司以及将贵重物品交他统一保管、定期组织居民“读书看报传达中央文件”等具体施政措施均化为泡影。不少邻居背后骂他“有病”,想当官想疯了。

问题是此后的一个月内,住宅小区连续发生了三起入室盗窃案和两起女中学生被性骚扰案,这引起了全体居民的不安和恐慌。

虽说派出所离社区仅一站之遥,但限于辖区太大,警力偏少,难以确保小区的安全和此类案件的侦破。大伙儿在焦虑中想起来老于,重新考虑他曾经竭力倡导的“五保”方案中的合理成分。业主们普遍认同先聘请一批保安的建议,尽管这需要每户缴纳一定数量的保安费,但“花钱买平安”还是必要的。由谁来张罗这件事呢?没人肯牵头揽麻烦。老于交往广、关系多,又热心公益活动,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于是,他在邻里们的劝说鼓动下,半推半就地接下了去聘请保安队的任务。

老于果然不孚众望,不出三天,就招来了13 位队员并与他们签订了合同——聘期暂定一年,一次性支付20 万元保安费。小区共有400 多家,每户每年按500 元收取。

衣装威武的保安上岗后,小区的秩序有了明显的改观。小商小贩被拒之门外,来访的客人要逐一登记,进出的车辆被严格限制,保安们到各家检查门窗玻璃,提醒业主防火防盗,发放和张贴安全注意事项包括贵重物品的存放方法……虽然这些烦琐措施和保安员的生硬态度给业主带来了某些不方便和不愉快,但大伙儿总体上拥有了安全感,心里踏实多了。

四个月后的一天,小区专门组织了一场消防演习,警报响起时,全区居民都快速离开自己的房间,有秩序地集中在事先指定的离住宅楼约200 米处的一块空地上。那里点燃了轮胎,浓烟弥漫,男女老少在头戴消防面具的专业人员的指导下向燃火处喷撒灭火泡沫、水和沙子,大伙嘻嘻哈哈地热闹了好一阵子,跟过年似的。

等演习结束大人孩子兴高采烈返回家中时,全都傻了眼,各家各户几乎都被洗劫一空,凡是值钱的东西统统不翼而飞,平时站岗巡逻的保安小伙子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伙儿又想起了老于,却无论如何也找不见他,电话也停机了。有邻居们回忆说,已有好几天没碰见他了。一个星期后,派出所的警官答复称,老于本姓吴,刑满释放人员,是此案的最大犯罪嫌疑人,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捕中。

排 队

三岁那年,我哭着喊着被送进了幼儿园。

没等我把眼泪鼻涕擦干净,就开始学着排队。先是用一根绳子牵着,二十多只小手紧紧地抓住绳子,蜈蚣一样地走来走去。再大一点就不用绳子穿串了,小个子站前头,大个子站后头,一个挽着一个。我个头小,站到了第一排。阿姨一喊向前看齐,我就双手叉在腰间,后面的小朋友平举双手与我保持一致,很快就站成了一条直线。这个姿势和队形一直持续到小学毕业。当然,不光走路要排队,早操和课间要排队,坐在教室里也要排队,还是按个子高矮,前矮后高地整齐排列。

中学毕业后便参了军,排队更是每天生活的主要内容。早晨哨声一响,我们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跳到地上,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边跑边系扣子,气喘吁吁地站到操场上集合、点名、齐步走、前后左右转。上厕所、进食堂、吃饭、洗澡、看电影都先要排好整齐的队伍。

复员到了工厂又得继续排队。分房子要排队、涨工资要排队,这用不着站着,而是等着,等得你心里没底,不知排到猴年马月才能轮着。那些年不论买什么东西都得排队,买米买油买鱼买肉要排很长很长的队,看不见头也望不到尾,好不容易排到你了,东西又卖完了,能把人活活气死。

有一阵子我甚至羡慕那些出身不好或被打成“地、富、反、坏、右”的黑分子们,他们常常被告知不准排队,尤其是购买紧缺商品时。因为,我时常排了几个钟头的队,等挤到柜台前,却被售货员冷冷地丢下一句:卖完了,明天早点来排队!当时我想,同车间的“于罗锅”又他妈的占便宜了,这小子的父亲当过国民党兵,背着“历史反革命”的黑锅,根本没资格购买春节特别供应的一斤猪肉。所以他就免去了排几天队的辛苦。

后来好了,至少买东西不用排队了。可我们那家工厂破产了,领取下岗补助金排队等了两年。想托领导给儿子安排份工作去送礼又得排队,一生气去找上级有关部门提意见还是要排队。送礼的人多,提意见的人更多,一般人根本就排不上。

人一老,身体就不灵了,不是这儿出了毛病就是那儿出了毛病,要去医院找大夫看看吧,还是没完没了地排队,挂号、检查、交费、取药一个个长队,看得你眼晕。大夫说,你能坚持把所有的队排完,那证明你的身体还不错,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若你对排队没把握,千万别去大医院。

如今,我身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正排队等着去另一个世界报到。我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反复催促儿子早一点去火葬场排队,提早帮我选一个小小的存放骨灰盒的地方。不早打算不行啊,这年头的风气越来越坏,干什么都得托人走关系,加塞的人太多了。我原先的那位厂长就比我有福气,年龄虽比我小一岁,可人家十二年前就走了,那时火化用不着排这么长的队。

试 验

有些人总想赶时髦,却老是落伍。在这方面,我可是个幸运儿,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几乎所有的新鲜事儿,我都摊上了。这倒不是说我愿意赶时髦,只是我的运气比别人好,总能赶上试验性开创性的好事儿。

刚生下来时,医院的大夫说婴儿在母腹的羊水里就有了游泳的基础,拿我做演示,把我扔进浴盆里,差一点呛死我。三岁时,卫生部门要打一种传染病疫苗,要找一批孩子做试验,我荣列其中。一针下去,我的胳膊肿得比碗口粗,头发一根不留地掉光了,到现在还亮晃晃的。

上小学时,进入试验班,满堂灌一些据说是连博士都搞不大懂的知识。全班同学有一多半不到两个月就进了精神病院,这其中也有我一个。

读中学时,校长突然宣布让我们班使用试验教材。一学期下来参加全市联考,全班没一个达到及格线,于是我和其余的同学统统成了留级生,多念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