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次失败的劫持

我把那个孩子弄出来时正是一天里最热的中午。

知了的叫声锯似的割着我的耳膜,一只黄狗蜷缩着在树下午睡,我走过它的身边时,它竟然毫无察觉,我冲它撇撇嘴,立刻断定这是个不值一提的蠢货。孩子的父母也在午睡,如果他们发现孩子已经不翼而飞了,就会后悔,在抢走别人的孩子后,午睡真不是什么好习惯。

一路上那孩子都在睡觉,均匀的鼻息痒痒地吹在我的脸上。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我的孩子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把那个孩子轻轻地放在妻子的面前,妻子默默地看我一眼。我立刻把头扭到一旁,我不敢看她红红的眼睛,昨晚她哭了一夜,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干了。在她的哭声里我想到了劫持一个孩子换回自己孩子的主意。

妻子望着那个孩子默默地发呆,从昨天开始,发呆就是她对这个世界唯一的认知方式了,我不知道除了发呆她还能做什么。我很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一颗母亲的心已经破碎了。我说了一句,“如果三个钟头内还不见我回来,你就把这个孩子杀掉吧!”说完我悄悄走出家门。边走边想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按常理那人应该能够自动找上门来,但如果他像那只黄狗一样愚蠢的话就很难说了。

我想,如果那人能够发现我故意踩下的脚印,就会自然而然地找到我。但我对他的智慧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所以我打定主意主动去找他。在树林的边缘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因为我突然感觉到了空气中一种熟悉的气息。昨天留在我家里的,正是这种气息。在前面几十米远的地方我见到了那个人,他正赶着一头牛在耕地。看来我估计得没错,他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孩子已经被劫持了。

我缓缓地走向那个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和勇气,因为我是一个父亲。最先发现我的是那头牛,它恐惧地喷了一个响鼻。这时那个人也看到了我,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默然地看了看他,咧开嘴向他笑了笑说:“你好先生,你可能还不知道你的孩子已经被我劫持的事吧!”他不说话,惊恐地看着我。

我接着说:“如果你想要回你的孩子,就把我的孩子们给我送回来吧!我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起誓,我不会伤害你的孩子。我们来一个公平的交换好吗?”为了让他能够正常思维,我向后退了两步。

我说:“你应该能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而你的妻子也应该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因为孩子的事,我们很难过。”

他终于从地上坐了起来,胆战心惊地说:“你是说你劫持了一个孩子?”我点点头:“是的,他是你的孩子。”

他说:“你不想伤害我,只想换回你的孩子们?”我又点点头说:“请你考虑一下吧!”他说:“好吧,我同意你的要求,你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就把你的孩子送回来。”说着他赶着他的牛出了树林。

我等着他时心里想,当父母的心情果然是一样的,孩子是未来,是希望嘛!我甚至为自己想出的这个主意自鸣得意起来,但任何时候沾沾自喜都是不明智的,等我发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我始料不及的,有几秒钟的时间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但很快我就镇定了下来,看着他和他端起的枪口说:“你为什么要干这样的蠢事呢?如果我不回去我的妻子就会杀了你的孩子。”

他淡淡地笑了笑说:“孩子,我老婆明年就能给我再生一个,但你和你的孩子却能给我换来一大笔钱,你以为我会愚蠢地和你交换吗?”

听到这句话时我知道我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不该用自己的观念衡量他的观念。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枪响,空气中立刻弥漫了一股刺鼻的火药味。我的右腿上一沉,我随之倒在了地上。脚步声传了过来。但想抓到我没有那么容易,在他走到我眼前的一瞬间,我腾身而起,箭一样地射了出去。

我流着血跑到家门口时,用力喊了一句,“杀死那个孩子。”但家里却传出了妻子的喊声,“不!不!别忘了,我是个母亲。”我看到,妻子正把那个孩子搂在怀里,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后背,而那个孩子的嘴里正含着妻子的一只乳头。

此时,作为一只狼我只得承认,妻子的选择是正确的,她是个伟大的母亲。

与狗无关

我每天晚上都会在楼门口遇见吴欣欣和吴大刚。吴欣欣站着,手扶着楼门口的一根水泥柱子。吴大刚坐着,把身体缩在门边的墙角里。他们都对我很友好。吴欣欣说:“你好,爸爸。”吴大刚跑到我的脚边嗅一嗅,尽力摇着尾巴。我进门时吴欣欣还会及时地说一句:“爸爸,再见!”

我刚认识他们时吴欣欣就对我这样友好,我发现他对所有的男人都是这样友好。所以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吴欣欣这孩子很可能是个傻子。只有傻子才会随随便便对所有的人都这么友好,也只有傻子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管所有的男人叫爸爸。关于这个问题不久后的一天夜里,做完爱后我问过张腊梅。她说,吴欣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傻子,他只是在爸爸的问题上表现得非常偏执,别的事情都很正常。我还问了她那只长毛狗为什么要叫吴大刚。她说,吴大刚过去是她的丈夫,现在是个连狗都不如的混蛋。

吴大刚开始时对我并不友好。我第一次见它时误认为它是谁家放在门边的一只拖布。我准备在拖布上踢一脚时,拖布突然跳了起来,尖利地叫了一声,咬住了我的裤子。这时我才搞清楚原来它是一只黑色的长毛狗。熟悉以后吴大刚就对我友好起来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叫吴大刚的这只长毛狗比吴欣欣这个男孩儿要聪明一些。

很快我就和搬到我楼上的张腊梅熟悉了起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熟悉起来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熟悉两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就敲响了张腊梅家的房门,此后每个晚上我都会去敲张腊梅家的房门。有时做过爱后我会在她的身边睡上一会儿,有时不睡,说上几句话后穿上衣服立刻下楼回家,我从来没在张腊梅家过夜。因为在另一个房间里睡着吴欣欣和吴大刚,我还没有想做吴欣欣爸爸的打算。所以我不想让孩子看到我。这是我的原则。

做爱后张腊梅往往非常唠叨,她会迫不及待地说许多话。因此有时我会想,她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性伙伴,而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听众。

张腊梅说她属羊,属羊的女人命都苦,属腊月羊的女人命更是苦上加苦。她说,你想想,没有草吃的羊能不苦吗?她说,我追求了三十年感情,最后还是被吴大刚这个狗东西骗了。她这么说时,吴大刚会从另一个房间里跑过来,在我们正躺着的床边上嗅上一阵,它很可能误认为张腊梅刚才叫了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