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飞毯原来是地图(第2/2页)

一九七四年迁去香港,一住十一年,逐渐把我的壮游场景从北美移向西欧,而往昔的美国地图也逐渐被西欧、东欧各国的所取代,图上的英文变成了法文、德文、西班牙文、斯拉夫文……即使是英国地图,也有不少难以发音的盖尔(Gaelic)地名。欧洲的古老和多元深深吸引着我:那么多国家,那么多语言,那么多美丽的城堡、宫殿、教堂、广场、雕像,那么中世纪那么文艺复兴那么巴洛克,一口深呼吸岂能吸尽?夫妻俩老兴浩荡,抖落了新大陆的旧尘,车轮滚滚,掀起了旧大陆的新尘,梦游一般,驰入了小时候似曾相识的一部什么翻译小说。

“凭一张地图”,就像我一本小品文集的书名那样,我们驾车在全然陌生的路上,被奇异的城名街名接引,深入安达卢西亚的歌韵,卢瓦尔河古堡的塔影,纵贯英国,直入卡利多尼亚的古都与外岛,而为了量德意志有多长,更从波罗的海岸边一车绝尘,直切到波定湖边(Bodensee)。少年时亚光版的那册世界地图并没有骗我:那张美丽的支票终于在欧洲兑现,一切一切,“凭一张地图”。

就这样,我的地图库又添了上百种新品。除了欧洲各国之外,更加上加拿大、墨西哥、委内瑞拉、巴西、澳洲、南非及南洋各地的大小舆图;包括瑞士巧克力糖盒里附赠的瑞士地形图,除了波定湖、日内瓦湖波平不起之外,蟠蜿的阿尔卑斯群山都隆起浮雕,凹凸如山神所戴的面具;还有半具体半抽象的布拉格街道图,用漫画的比例、童话的天真,画出魔涛河两岸的街景,看查理大桥上百艺杂陈,行人正过桥而来,有的广场上有人在结婚,甚至头戴黑罩的刽子手正挥刀在处决死囚,而有的街口呢,吓,卡夫卡那八脚大爬虫正蠕蠕爬过。

幼嗜地理的初中男孩一转眼已变成退休教授,“地图精”真的成精了。于是有人送礼就送来地图。送我瑞士巧克力的那个女孩,选择那样的礼物,就因为盒里有那一张,不,那一簇山形。地图库里供之高架的三巨册世界地图,也是先后由女儿、女婿和富勒敦加州大学的许淑贞教授所赠。许教授送的那册《最新国际地图册》物重情意也重,抱去磅秤上一称,重达七磅。在我收集的两百多幅单张舆图和二十多本中外地图册里,它是镇库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