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二人的宁海(三)

见我答应,治安官约翰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副白色口罩和一副墨镜,向我递了过来。

“在出门之前,你先把这两个东西给戴上去,遮住你的面部。如今组织幸存下来的主要成员已经受到了全城通缉,其中就有你一个。”他细心地叮嘱着,“现在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把外面举报你的居民给支走。”

“我知道了。”我没有异议,抬手接过了白色口罩和墨镜。

他放下了手,随即转身走到玄关那边,推门而出。

我戴上了白色口罩和墨镜,接着拿出黑色手机,用黑屏状态的显示屏照了一下,确认有把面部遮住之后,就收起手机,然后脱掉沾血的外套,将其丢到旁边的椅子上面。

很遗憾,这个安全屋真的是太过简陋了,别说是基本的家具,就连干净的衣服都没有放置。好在这件外套的防水性过关,没有让鲜血染到穿在里面的墨蓝色长袖衬衫,而我的腿弯处尽管也有血迹,可休闲裤的黑色材质足以使其在没人触摸的前提下不被发现,所以也没有更换的必要——当然更重要的是没得换。

录音者尸体穿着的裤子也是血迹斑斑的,并且还是容易显脏的米白色,还不如我这条来得好。

片刻后,约翰花费一番唇舌,支走了等候在外面的居民,不过他没有立即回来,而是先跟着那居民一起离开了这里。

我还是不怎么放心他的信用和立场,不过他好像也没有耍花招。在我的感应中,他跟着居民一起到了居民楼的出口,随即停了下来,让居民独自离开。如果我没猜错,那他应该是在确认居民确实有在离开这里,以免等下我和他一起离开的时候被居民目击到。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回到了我所在的楼层,然后走进了安全屋的玄关,对我说:“好了,那个居民走掉了,现在我们也离开吧。”

“没问题。”

我没有说出自己一直都在监测他的行动的事实,走了过去。

随后,我们一起离开这座破败的四层居民楼,来到了外面的街道。

虽然这座城市至今也肯定生活着不少人口,但是只看街道与楼房的话,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已经有超过十年的时间没人居住了,街道路面遍地都是灰尘和垃圾,随便吹一阵风好像都可以看见灰色的雾气被卷起来,地砖间甚至生出了灰绿色的杂草,两旁的行道树也如同种植在荒地一般干枯无比,树皮呈现出了令人观感极差的黑褐色泽。

一眼望去,附近连一家开门营业的店面都没有,行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且都是行色匆匆,仿佛不愿意长时间在外面抛头露面。

其中也有与我一样戴口罩的人,也许是认为只要这样就能预防蒲公英症?

约翰也看见了带口罩的行人,摇了摇头,说:“这么做怎么可能有用?”随即,他又转头对我说,“跟我过来吧,我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

说完,他带着我走出去了二十多米,随即在路边的蓝色汽车前停下脚步,用小型的遥控器解开了车锁。

他当仁不让地坐进了驾驶席,我随后坐进了副驾驶席。

接着,车子启动,缓慢地前进了起来。

车窗外的景色慢慢地后退。

他随手打开车载音响,放出了很有年代感的英语歌曲,听上去不怎么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在青城的外围应该会有一些治安官把守要道,防止组织的幸存成员逃到城外。”他一边开车一边说话,“不过不用担心,其中一条要道有我的熟人在,他会……”

话音未落,车外传来了一道男性的吼叫声。

我循声望去,只见在前方十多米外的路边,有两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治安官正在不容分说地将一名成年男性拽出居民楼的出口,后者大吼大叫,企图反抗,但是其中一人却从身后擒抱住他,将他往外拖拽,而另外一人则狠狠地痛击他的鼻梁和肋下,让他疼痛得顾不上反抗。

当我们的车子经过他们的身边的时候,擒抱他的人已经松手,将他绊倒在地,而痛击他的人则快速地拔出配枪,冷酷地扣下了扳机。

嘭!

枪口中火光乍现,巨大的噪音令这边的车窗都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他的眉心被子弹射了进去,后脑勺喷溅出来的血和脑浆洒了一地,刚坐起来的身体再次倒下,不再动弹。

这一幕发生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一个行人经过现场,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吃惊和恐惧的情绪,只是将头低下,步伐更快地经过此地,仿佛在生怕感染上什么一样。

“又是一个蒲公英症患者。”约翰叹息一声,却隐隐地透露了一股司空见惯的味道。

他的话语揭露了那男子的身份。

我起初还以为蒲公英症患者的下场是被当地政府隔离,可现实却是就地处决,而无论是约翰还是那行人的态度都在表明,这种就地处决的处理办法已经成为了一种当地的“常识”。

回想起《告居民书》中针对窝藏患者的居民的野蛮惩罚,这种现实也不是不能提前预料到的。

“除了这种办法之外,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故意自言自语,试着勾引约翰的回应,让他吐露更多情报。

“其他办法?有就好了,可惜没有。”约翰消极地说,“蒲公英症没有任何治疗的办法,我们就连它的感染途径都不知道,像是导致症状的细菌、病毒、寄生虫之类的也一个都找不着,莫名其妙就会生病,唯一的预防手段就是远离活着的患者,这样可以降低感染的几率。”

“这样下去的话,我们早晚都会被感染吧。”我不让对话就此结束。

“是啊……到时候就请你杀死我吧。说实话,初期的症状我都能想象,也自觉可以忍受,不就是味觉和嗅觉变得异常,所有能嗅到、尝到的味道都会变得极其恶心吗?当初为了生存下去,我可是什么玩意都吃过,哪怕是腐肉也能咽得下去。”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但是到了中期,视野中的一切人和物都会变成胡乱拼凑的血肉,听见的声音也都像是怪物的嘶吼声,断绝了绝大多数与人正常交流的途径。而到了末期,以触觉为基础的脆弱交流途径则会随之土崩瓦解,就连自己的精神都无法维持下去,不止是其他‘人’的动作看上去都像是想要杀死自己,更可怕的是就连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相信这一切,被害心理会无止尽地膨胀。”

听着他的话,我对于蒲公英症产生了更加详细且具体的了解。

原来当初在《告居民书》反面看见的症状描述是这个意思,五感和精神的异常化,居然恐怖到了这个地步。

一旦迈入中期,患者就相当于被丢进了人间地狱。就算与正常人生活在同一空间,看见的世界也是截然不同的“魔界”,我难以想象生活在这种状态下的人最终会变得何等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