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二人的宁海(四)

经过与约翰之间的交流,我对于这个世界的现状、之所以会发展成这种现状的原因、青城的存在等等都有了大致的把握,同时也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既视感:在约翰的描述中,这个世界是因为美国沟通了平行世界,导致无止尽的噩梦从平行世界那边汹涌而出,所以才会变成了现在这种大地之上灵异肆虐的状况,而这一系列前因后果,恰巧就与我过去在反转世界剧本中作过的末日设想相差无几。

若是当初我和赤瞳没能阻止神秘团伙的计划,那么那边的剧本世界很可能也会变成如此惨状。

我不由得想到,七年前的美国所沟通到的“平行世界”,难道就是反转世界吗?那边的剧本世界殚精竭虑也要阻止却苦于无计可施的“正常世界反转化”,在这边却因为美国的无心之失,一下子就给爆发出来了?

如果就是这样,那可真是太讽刺了。

言归正传,约翰刚才对我讲到了城主的事情。

一说起城主,他就紧紧地握住了车子的方向盘,嘎吱嘎吱地作响,脸色极其难看,像是回忆起了十分不好的事情。

他告诉我,城主不止是极度贪图物质享受和滥用暴力欺压弱者那么简单,甚至还以开发蒲公英症特效药的名义大肆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材料就是无辜的普通人,其中男女老少皆有。以前城主还只是让手下们掳走那些流浪汉和外地人,现在就连本地居民都不放过,若是有居民突然发现自己的亲朋好友人间蒸发了,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被抓进了城主的研究设施里面,那些被抛弃的尸体往往连一块好皮都留不下来,死状之凄惨令人发指。

两个月前,为了抵制这种残暴的恶行,超过一万民青城居民聚众示威,从城北行走到了城中,然而结局却令人无比心寒:城主亲自出面,对着人头攒动的过万民众发动了大规模的诅咒,血腥镇压这场聚众示威活动。

此事之后,青城民众对城主彻底绝望,然而城主的统治却没有因此而结束。

因为居民们既不具备反抗城主的力量,又不敢逃跑到危机四伏的城外地带,所以只能选择窝囊地沉默,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而城主的手下们也受制于诅咒威胁,不敢反抗他的命令,整座青城都陷入了一片灰色的死寂。

敢于反抗城主的,只有一个地下组织,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宁海所处的“希望”组织。

这个组织的成分并不单纯,其中有的是忧虑青城未来的一般居民、有的是愤怒于城主暴行的勇士、有的是想要取代城主的野心家……宁海身为其中的一员,被认为是唯一一个有机会打败城主的王牌角色。可以说,要是失去了宁海,那么组织所宣传的推翻城主的口号就只是一桩无稽之谈。

至于为什么宁海会得到这种评价,他到底有着什么独一无二的特性,我暂时还没有问出来——因为这在约翰的眼里好像是无需谈论的常识,所以我反而找不到切入这个问题的角度。

不过我至少已经明白过来了,城主就是录音者提到的覆灭了希望组织总据点的“那个男人”。

车子又经过了一条寂静的街道。

“说到底,城主真的打算开发特效药吗?”约翰突然说。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就算是城主也不能免疫蒲公英症吧,开发特效药对他应该也有好处。”

“他的行动太急切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着急地进行人体实验。”他阴沉地说,“诚然……青城无法隔绝蒲公英症的入侵,但至少相对于城外,民众的患病率已经下降很多很多了,之所以每天都有患者出现,也只是因为青城的人口多达十万,有这个相对庞大的基数罢了。对于单独的个体来说,患病的几率其实很低……然而城主却从半年前开始就突然加大了人体实验的力度,本来只是抓流浪汉和外地人,现在却开始抓本地居民。就算他天下无敌,这么做也肯定会对自己的统治十分不利。”

“可能是因为他十分害怕蒲公英症,也可能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暴力统治十分有自信……”我说,“亦或是两者皆有。”

“我本来也这么想。”他点了点头,“但是……我因为之前在治安官阵营卧底,所以听到了一条小道消息……听说城主之所以会决定在今天覆灭希望组织,就是因为,希望组织通过潜伏在青城研究设施那边的卧底,得到了一条有关于人体实验的真相情报……城主在知情之后,为了避免情报扩散,就作出了之后的事情。”

“他不是已经强大到无人可以推翻他的统治了吗?”我说,“就算真相扩散了……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吧。”

“或许他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统治被推翻,而是其他方面。”他疑虑地说。

也就是说,在人体实验一事上,城主有着某种阴谋?

我闭上了双眼,沉思起来。

虽然我明白仅凭道听途说就对一个人下评价有失偏颇,但是听完了约翰对于城主的描述,特别是那些关于他穷奢极欲、滥用暴力的部分,我依旧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股强烈到反胃的厌恶。

我并不讨厌享受,也不认为以暴制暴是错误的事,但是,我的心中却始终都有这么一条线,我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次都没有越过它,哪怕我曾经有过许多次越过它的机会,并且不止一次为此蠢蠢欲动过,我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坚守。因为我十分清楚,尽管越线容易,可一旦越过去,我就再也无法坦率地面对自己的心灵了。

这条线就是我的原则,如今已经成为了我的自尊心的一部分。虽然羞于别人提起,但是我发自真心地认为,我可以为此而自豪。

我动摇过,我饥渴过,可我不曾堕落过。

然而在青城中,却有一个男人,他视我坚持的原则为无物,犯下了累累恶果,作出了诸般令人发指的罪行。

我不会狂妄地否认自己之外的价值观,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但这不妨碍我讨厌他。

车子开到了又一条街道的中央,前方有一处用建筑材料胡乱拼凑的临时关卡,两个治安官站在那边。

约翰踩下了刹车,车子停止前进。

其中一个治安官走到了车窗前,同时约翰降下了车窗。

“我们要出去。”约翰面无表情地说。

治安官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席上的我,随即居然点头,说:“过去吧。”

他明明看见了我戴着白色口罩和墨镜的可疑样子,却没有动手拦截。

约翰并不意外,只是嗯了一声,随即升起车窗,踩下油门,驾驶车子通过了关卡。

很快,车子就驶出了数十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