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诗词中的君王意识(第3/3页)

一句“哪个虫儿敢作声”,充满了王霸之气。朱元璋曾咏菊说:“百花发时我不发,我一发时都吓煞”。洪秀全写过“神天之外更无神”。(《毁冯云山书馆中偶像》)毛泽东这一句的特点在于,除了“我”之外,根本不存在与我平等之物。黄巢和朱元璋都承认在“我花”之外还有“百花”,不过要用“我花”压倒“百花”而已。毛泽东则一开始就是凌驾于百花之上的,所以他容许“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只不过先要“一唱雄鸡”然后才“万方乐奏”。(《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毛泽东天生一双龙眼,他眼中的客体,都是越看越小。五岭看做细浪,乌蒙看做泥丸,地球看做小小寰球,整个宇宙如沙盘般尽收眼底,至于宇宙中的人,那就更是碰壁的苍蝇,缘槐的蚂蚁,撼树的蚍蜉。总之,没有一个人、一件事,能够放在他的眼里,他天生就是展翅九万里的鲲鹏。如果说他还承认有什么东西在他之上,那只有一样——天。他君临人间是“背负青天朝下看”,(《念奴娇·鸟儿问答》)他抽剑斩昆仑也要“倚天”,他孤独痛苦时呼唤“人有病,天知否”?(《贺新郎》)他感叹岁月时无限敬仰地说:“人生易老天难老”。(《采桑子·重阳》)只有在万古永恒的天面前,他坦率地承认自己是个“人”,他不可逾越的、他最终叹服的、他死心投靠的,只有天,他是天之子。

在“百年魔怪舞翩跹”的中国,百姓不像个百姓,皇上不像个皇上,已经久矣。四分五裂、乌烟瘴气,是最为中国人所痛心疾首的。国家的孱弱,民族的浩劫,自然酝酿出对江山一统、河清海晏的太平世界的强烈渴望。这种渴望必然要寄托到某一个强有力的“未来之龙”的身上。恩格斯说,历史需要伟人,历史也就能造出伟人。这种渴望在经过与洪秀全、孙中山等人的试婚后,终于一头扑进了毛泽东的怀抱。作家高晓声说过,中国这片土地是需要皇帝的土地,是产生皇帝的土地。人民苦苦地盼望着大救星的出现,于是,毛泽东出现了。毛泽东排山倒海的巨手征服了炎黄子孙。而他的诗词则是对他明君形象的一介补充和证明。人们从他的诗词里,夹骨沦髓地感受到了那股堂堂正正的君王之气,于是人们舒服了,放心了,说这才像个主席(皇上)的样子!如同契诃夫笔下的小人物挨了打骂,说这才像个老爷的样子。的确,如果简单地把毛泽东诗词列人浩如烟海的中国诗词史,无论从辞藻音律,还是从格调意境,都难以列人上品。作品的价值是由接受客体决定的。毛泽东时代的黎民和士大夫们选择了毛泽东的诗词为上品,那没有别的原因,一句话,因为诗词中有能够满足他们心理的君王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