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木刻年画

它像是农历的插图,习俗的图像志,人们的梦。

桃花坞木刻年画,不只在过年张贴,它一年四季都有应景。所以桃花坞木刻年画的“年”,作一年的“年”讲。也就是说桃花坞木刻年画是一“年”之“画”。

描绘出江南社会的风土人情。也不仅仅限于江南社会。后期的桃花坞木刻年画甚至都有洋人出没。农村。小镇。市井。传说。神话。男女。吃喝。花竹。识字课本。戏文。亭台楼阁。麒麟。小火轮。

以前喜欢桃花坞木刻年画的,不只是乡下人。市民同样喜欢。文人学士也喜欢。层次与角度虽说各别,还是喜欢。

桃花坞木刻年画当然是某种桃花坞木刻年画,可以用来性启蒙。

就有把桃花坞木刻年画压箱底的。

它与天津杨柳青木刻年画不同。桃花坞木刻刚开始之际,有画家、诗人和文化工作者参与,后来的发展,越来越民间,成为年画观念:从桃花坞木刻发展为桃花坞木刻年画。现在有人要用年画的观念去找所谓唐伯虎创作的年画,肯定找不到,他创作的是木刻,早已被后来成熟的年画观念湮没。我们不是一个善于保护文物的民族,或许在日本早期浮世绘里才能发现唐伯虎的踪迹。

我在荷兰梵高博物馆看到梵高收藏的日本浮世绘,还有一只河南造箱子。日本浮世绘受到桃花坞木刻年画影响,但他们的运行机制和我们不同,我们是集体劳动,他们是个人创作,是“明星制(像唐伯虎创作木刻的时期)”。大英博物馆有日本浮世绘的展览,参观之后,我要说,日本浮世绘的确硕果累累。桃花坞木刻年画的衰落,在我看来,就是逐渐脱离个人创作,而沦为简单的集体劳动。

我们现在要搞“明星制”,或者说回到“明星制”。

前几年,我去张仃先生家请教,问起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他给毕加索送年画的事情,当时政府要他以个人名义把一只玉雕香炉送给毕加索,张仃先生不干,说这香炉匠气,拿不出手,他决定给毕加索两张门神。政府不放心,就让另一个代表团团员送,那人是个国画家,也不知道毕加索是干什么的,政府叫送就送,才进门就把玉雕香炉递向毕加索,不料毕加索没有伸手,神情冷淡,直接叫管家拿走了。大家尴尬,其实毕加索也尴尬,礼送得不对路子,双方都会尴尬,这是生活常识。张仃先生送上门神,毕加索一见,满脸惊讶,立马热情起来。张仃先生说,这是我送人所送过的最便宜的礼物,成本七分钱一张,两张加起来也只要一毛四分钱。张仃先生当时送的是桃花坞木刻年画还是杨柳青木刻年画,我询问过,但现在竟然记不清了。

说起这件事的意思,是不管桃花坞木刻年画还是杨柳青木刻年画,尤其是桃花坞木刻年画,在今天已经不属于民间艺术,像是曲高和寡的昆曲,需要欣赏者具备修养。昆曲在最初不也就是民间艺术么!

有人送过我两三张桃花坞木刻年画,说是老版子,我转手就送人了——居然是用白报纸印的,至今让我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