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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别这样,儿子——人只能活一次!”塞米开怀地说,“毕竟,有更惨的死法啊,艾莉诺,是吧?”

我点点头,他说得当然没错,我很清楚。

劳拉带着两只细长杯子出现,里面装着尿色的发泡液体——让我惊奇的是,我三大口就喝完了。不甜,有饼干味,非常可口。我纳闷儿是不是很贵,也许等时机一到,它可以取代伏特加成为我的首选饮料。劳拉注意到了,又斟满我的杯子。

“你和我一样——我只喝气泡酒。”她赞同地说。

我东张西望。“你家很美。”我说。

她点点头:“我花了几年时间,才把整个地方布置成我喜欢的样子,不过我现在很满意。”

一切都如此协调,洁净又闪亮,到处都有织物(羽毛、棉束、天鹅绒以及丝料)以及珍珠色彩。

“就像高巢,美丽鸟禽会住的窝巢。”我说,“凤尾绿咬鹃,或是威严的老鹰。”

怪的是,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回应,但一个简单的“谢谢”总可以吧?

一阵沉默之后——因为有发泡饮料,还不会太不自在——她问起我的工作,我解释了一下,还有怎么认识雷蒙的。我们朝他望去,他正靠坐在塞米椅子的扶手上,笑着她兄弟刚说的话。

“你挑的还不错,你知道吧。”她说,笑容狡猾,“我是说,你如果替他打理一下,换个好发型……”

“噢,不。”我说,“你完全误解了,我已经有对象了。他英俊、世故、有才华——有文化素养、受过教育。”

劳拉微笑:“你还真幸运!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哦,我们还不认识啦。”我说明,“但这只是迟早的事。”

她猛地往后一仰,哈哈大笑,这么纤细娇柔的女人身上发出这样沙哑的喉音,感觉很不搭。“你超好笑的,艾莉诺。”她说,“你一定要再找时间过来喝一杯。如果决定要换个发型,记得来找我,嗯?我给你友情价。”

我想了想。在沙龙那次让人不安的除毛经历,还有指甲上不怎么出色的改变,我在改头换面的进程上有点懈怠了,我想我应该努力下去。一般来说,我对自己的头发没有付出太多心力,从我十三岁以来就没再剪过,一路留到了腰间。浅棕色的直发——只是头发,不多不少。老实说,我几乎不怎么注意。不过,我知道,为了让那个歌手爱上我,我必须下更多功夫。

“其实,时机凑巧,劳拉。”我说,喝了更多可口的泡泡酒——我的杯子奇迹般地重新续满,“我正在进行改造计划,下星期可以去找你换发型吗?”

她从墙边小桌上拿起手机,敲了敲。“星期二,三点如何?”她说。

我们每年有二十五天的休假,我用掉了三天——痛苦的根管治疗之后花一天复原;两年一次的白天社工访视;为了毫无间断地读完一本刺激无比的古罗马历史大部头,银行假那个周末,我多放一天。

“星期二很好。”我说。

她闪闪发亮地走向厨房,端着暖热的臭味点心出来,绕着室内分送。这个空间满满的人,整体的音量非常大。我站立几分钟,检视她很有巧思地放在室内各处的小摆设及其他物品。我出于无聊而不是必要,去用了洗手间,是位于楼梯底下的迷你衣帽间,那里闪亮温暖、白光闪烁,不可思议地弥漫着无花果的芳香,是从镜子下横架上的玻璃罐蜡烛发散出来的。在浴室里点蜡烛!我怀疑劳拉爱好奢侈享乐。

我走进走廊尽头的房间,我猜对了,是厨房。这个房间满是人及噪声,但我看得出是黑色大理石的料理台、亮面的米色橱柜及很多镀铬物件。她的家如此……闪亮。她本人也闪闪发光,无论是皮肤、发丝、鞋子或牙齿。我之前不曾意识到这点。我无光、晦暗,而且磨损了。

我觉得需要暂时远离那些噪声及热气,于是打开后门,踏上露台。院子小小的,没多少绿植,大多铺有水泥板或是覆盖着滑不溜丢的铺材。薄暮将临,但天空在这里感觉好小,三面有高高的篱笆,我觉得自己被圈围起来。我深深吸气,希望吸进凉爽的夜间空气,但鼻腔却遭受焦油、尼古丁及其他毒物的攻击。

“今天晚上天气不错,对吧?”雷蒙说,在阴影之间游荡,无人看见,在一口一口地抽着烟。我点点头。

“我出来透透气。”他说,不带一丝讽刺。“我不应该喝气泡酒的,我应付不来。”我意识到自己也有点昏头昏脑。

“我想我现在准备要回家了。”我说,脚步有点不稳,却有一种愉快的感觉。

“过来坐一会儿吧。”雷蒙说着便领着我走向一对木头扶手椅。我很高兴能够坐下,因为新靴子让我的平衡岌岌可危。雷蒙又点了根烟——他似乎成了大烟枪。

“他们这一家人真不错,对吧?”他说。

“劳拉要替我剪头发。”我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

“是吗?”他微笑。

“你喜欢她。”我睿智地点着脑袋说,我毕竟是个见多识广的女子啊。

他笑了。

“她是很美,没错,艾莉诺,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的烟头在半明半暗中发出红光。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问,意外发现自己真心感兴趣。

“我不知道,某个比较没……那么难照顾的吧,我想。”

他离开的时候,我单是坐着不动就很满足了。几分钟过后,他带着一瓶酒及两只俗丽的纸杯回来,杯身画了踩着滑板的卡通鼠。

“雷鬼小鼠。”我缓缓地大声念了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啊?”

“来吧。”雷蒙说,分别替自己跟我倒了一杯。我们碰了碰杯子,没有叮当声。

“我本来以为找到了合适的人。”他说,盯着院子后侧,“不过没成功。”

“为什么没成功?”我说。其实我可以想出某人不会想和雷蒙交往的诸多原因。

“重点是,我还是不大确定是什么原因,真希望我当初搞懂了——这样会比较轻松……”

我点点头——这样似乎是蛮恰当的回应。

“海伦说原因不在我,是她。”他苦笑了一下,“我真不敢相信她用那种老掉牙的理由。都交往三年了……如果有什么不适合的,她也早该知道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变了。我没变啊……反正我是觉得自己没变……”

“人有时……很难理解。”我说,有点支支吾吾,“我常常无法理解别人为何要做某件事或说某句话。”

他点点头。

“我们当时一起住在一间不错的小公寓里,一起过了几次很棒的假期。我……我原本考虑跟她求婚的,老天……”他盯着地面的铺石,我无法想象雷蒙穿着正式礼服、头戴礼帽、系着领结,更不要说穿着苏格兰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