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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说:“艾莉诺!你说很快就会见面,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我任自己被他拥抱,事实上还朝他怀里靠近了一些,因为我不得不承认,在那个特定的时间点及特定的情境下,加上我的感受,被他拥住的感触简直可以用奇妙来形容。我一语不发,双臂非常缓慢地悄悄往上挪,就像冬日阳光一样试探着,然后环住他的腰际,让自己更能投入拥抱之中,我的脸贴着他的胸口。他也一语不发,或许直觉感应到那一刻,他所提供的恰恰是我所需要的,无须更多。

我们就这样驻足片刻,接着我往后退开,拨整头发、抹抹双眼。我看看手表。“你迟到十分钟了,雷蒙。”我说。

他笑了:“你也是啊!”他再次往前跨步,仔细瞅着我。我回盯着他,就像稍早的那只狐狸。

他点点头。“来吧。”他说,伸出手臂,“既然我们都迟到了,就一起进去吧。我不知道你觉得怎样,可是我真的想来杯茶,如何?”

我挽着他的胳膊,他领着我进去,一路走到会计部门口。到了那里,我赶紧和他分开走,生怕有人会看到我们同行的样子。他俯身把脸凑到我面前,用慈爱的语气说话(至少我推想父辈就是这样讲话的——说到底,父亲并非我的专精领域)。

“好了。”他说,“接下来呢,你要做的就是走进去,将外套挂起来,把电热水壶装好水,然后启动开关。没人会大惊小怪,不会有什么戏剧性的事情,就像你没请过假一样。”

他点了一次头,仿佛在强调自己的观点。

“但如果——”他抢着说,“真的,艾莉诺——相信我,绝对会好好的。你之前状况不好,花了点时间请假休养,现在你就在这里,再次回到竞技场上。你工作表现很棒,你回来他们会高兴得要命,就这样。”他说,态度热忱、诚恳而仁慈。

他说完这番话后,我真的觉得好过一点——好过蛮多的。

“谢谢,雷蒙。”我静静地说。

他捶捶我的手臂——动作轻柔,不是来真的——然后漾起笑容。

“我们迟到太久了!”他说,瞪大眼睛佯装惊恐,“一点一起吃午餐?”

我点点头。

“那就去吧,进里头,给他们好看!”他含笑说道,然后就走了,像马戏团大象学会新把戏那样,踩着笨重的脚步上楼。我清清喉咙,抚平裙子,然后将门打开。

重要的事情,要优先处理:走到办公桌面对大家以前,我必须先来场我害怕的复职面谈。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可是以前听其他人嘀咕过。当你请假超过几天,人事部显然会逼你和老板碰面,确定你完全康复,适合上工,看看是不是需要做什么调整,以便让你的好状况持续下去。不过,事实上,大家对这件事的普遍看法是,这种面谈是为了给你个下马威,遏阻缺席,并且检查你之前是否——他们用哪个字眼呢?——怠工。不过,那些人的顶头上司并不是鲍伯,只有部门经理才听鲍伯指挥。我现在是部门经理之一了,罗马禁卫军之一,或是说精锐小队之一。不过,鲍伯是某种古怪的皇帝。

鲍伯站起来吻吻我的一边脸颊,拥抱我的时候,小肚腩抵着我,让我想要放声一笑,他还拍了我的背几下,让人尴尬极了,但感觉真的、真的很不错。

他泡了杯茶给我,忙着张罗饼干,以便确定我觉得自在。

“好了,这场面谈没什么好担心的,艾莉诺,只是形式而已——如果我不照做,人事部会找我麻烦的,你也知道会怎样。”他扮了个鬼脸,“我们只需要在格子里打钩,在表格上签个名,我就放你回去工作了。”

他咕噜咕噜喝着咖啡,溅了点在衬衫前襟。鲍伯都穿薄衬衫,可以看出里面的背心,整体印象让人觉得像个体格超大的小学童。我们一一看过表格上那些平庸到侮辱人的制式问题。整个过程虽然有点乏味,但不痛不痒,我们两人都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好了。”他说,“完成了,感谢老天。你还有什么想谈吗?我知道现在要谈细节还有点太早。等你弄清楚目前的工作概况,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明天再碰个面。”

“圣诞午餐的事,”我说,“现在都安排好了吗?”

他皱起小小的圆脸,用不太天真可爱的方式咒骂一声。

“我完全忘了!”他说,“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结果就……我不知道,漏掉了。靠……”

“不用担心,鲍伯。”我说,“我会马上处理。”我顿住,“我是说,当然要等我把目前的账务弄清楚再说。”

鲍伯一脸担忧:“你确定?我真的不想给你额外的压力,艾莉诺——你才刚回来,我确定你要忙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没问题的,鲍伯。”我自信满满地说,双手同时对他比出大拇指,这是我头一次尝试雷蒙最爱的一句话及手势。鲍伯眉毛一挑。我希望我用对了,希望用在这个情境是对的,我对文字非常擅长,可是我必须坦承,这种东西我有时候会搞错。

“嗯,如果你百分之百确定……”他说。注意,他的语气不怎么肯定。

“绝对确定,鲍伯。”我点点头,“这个星期结束以前,一切都会确认并做好安排,你尽管放心。”

“啊,嗯,那就太好了。”他说,在表格上奋笔疾书,然后把它递给我,“我只是需要你把最下面那边填好,整个就完成了。”我用华丽的手势签好名。在日常生活里,我没机会用上签名,这点还蛮可惜的,因为我有非常有趣的“约翰·汉考特[5]”,我们对岸的表亲就用这个称呼“亲笔签名”。我无意吹嘘,凡是看过我签名的人,几乎都说很不寻常、非常特别。就我个人来说,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如果想要,任何人都可以把“O”写成像蜗牛壳的螺旋,而混用了大小写只会反映出个人判断力而已——为了确保签名难以伪造。个人安全、资料安全,无比重要。

终于在办公桌前坐下时,我头一个注意到的是花。我走近桌子的时候,花被电脑主机挡住了,不过现在我看到了花瓶(其实是啤酒杯,尽管办公室似乎每个星期都有员工庆祝人生大事,但办公室的花瓶、蛋糕刀或香槟杯永远都不够用),里面插满了花,是海滨刺芹、百子莲及鸢尾花,美极了。

有一只信封靠在花瓶旁边,我缓缓打开封缄。里头有张卡片,上头是张令人惊艳的照片,有只红松鼠在吃榛果。卡片里有人写了“欢迎回来,艾莉诺!”(从孩子气的潦草字迹看来,我怀疑是伯纳黛特负责写的),上头有不少人的签名以及表达祝福与爱的字眼,分布在卡片两侧,让我有点吃惊。爱!祝福!我一点都不确定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