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楼未眠夜（第2/3页）

“哥们儿，你家的水龙头是不是该修一下了啊，我是开五金店的，有需要就打139××××9938。”

“我就好奇这高跟鞋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职业。”

“Hi，同道中人，都和我一样不睡觉吗大家，刚才我好像听见了掰折什么东西的声音。”

姜晓武将厨房里断成一截一截的芹菜塞进榨汁机里，又丢了一根黄瓜进去，打成一杯颜色好似胆汁的有机饮料，捏着鼻子喝下去，然后吐了吐舌头，要不是听说芹菜汁可以安神消肿，他才不要尝试这种只在朋友圈养生帖中才出现的黑暗料理呢。

对于声音的注意力仅仅维持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午夜多动症青年又觉得百无聊赖，他甚至想去找份夜班的工作，把比正常睡眠的人多出来的时间换成钞票，但一想到上夜班会比晚睡还要影响第二天的工作，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何况他现在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有觉得很缺钱。

姜晓武盘着两条长腿打坐在卧室的飘窗窗台上，望着天上星放空，呆滞的视线一晃，不由得停留在对面那栋楼上，零零星星的灯光告诉他，对面楼里也有几只像他一样的“夜猫子”，还在神魂颠倒地醒着，姜晓武顿时来了兴致，想起抽屉里面还有大学时购置的虹膜望远镜。他突然很想知道其他没睡的家伙都在干什么。

从姜晓武所在的十二楼望下去，整座小区里除了几只昼伏夜出的流浪猫，就是偶尔被风吹得翻滚的塑料袋。

对面八楼上，有一户人家的客厅还亮着灯，窗帘拉开着一道很宽的缝，足够姜晓武看个究竟，不过很快他被望远镜挡住一半的脸就流露出失落的表情，竟是几个中年人在进行他最反感的垒长城活动。

三楼也有一个窗口亮了，但很快四楼同一位置的窗户也亮了，紧接着五楼、六楼……姜晓武扫兴地从望远镜上抬起头，那只是有人在爬楼梯惊动了声控灯而已。

不过也不能说望远镜行动毫无收获，几天下来，对面同样位于十二楼的那扇窗成功引起了姜晓武的注意，那扇窗的与众不同并不在于房间的主人悬挂了颜色特别的淡紫色窗帘，而是从每晚一点开始就会频繁亮起的灯光，一次、两次、三次……间隔不超过二十分钟，姜晓武突发奇想，三短一长地按亮了日光灯的开关，最令他奇怪的是，对面十二楼的灯光好像也是三短一长，有点像是在跟他打招呼，姜晓武顿时就来了兴致，再按，两短两长。这次对面十二楼不是两短两长，而是一长一短，姜晓武想象着这是在跟对面的朋友交换摩斯密码。

——Hi，你也没睡啊？

——我睡不着，你呢？

——我舍不得睡啊。

——我也是。

对面十二楼挂着淡紫色窗帘房间的主人，像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一连几天萦绕在姜晓武心头，是他，还是她？到底是什么人？从窗帘的颜色来看，总不能是他吧？紫色也太娘了，那就是她！她长什么样？

姜晓武已经很少会梦见劈腿的前女友了，甚至有点想迎接新生活的感觉了，连李总监都说他，姜晓武你终于回魂了，怎么不见你上班打瞌睡了？他感到之前那个拖拖拉拉的姜晓武好像又变回一年前很有干劲的样子了。

到了白天，走在小区里的姜晓武开始留意一些年轻的女孩子，在他对于十二楼住户的想象中，她一定是个长发飘飘、摇曳多姿的女郎，她家的阳台上晾晒了很多白色和淡粉色的衣服，那些衣服随风飘摇，也让姜晓武心神荡漾。

几天下来，在小区这些女孩子里面，姜晓武锁定了一个非常符合他意中形象的，但他只看过这女人的背影，卷曲的发梢在米色连衣裙的腰间跳跃，修长的双腿踩着一双带子很细的高跟凉鞋。姜晓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个形象和对面十二楼的住户联系在一起，大概男人也有直觉。

这天晚上，姜晓武整夜开着灯，等待淡紫色窗帘的灯光亮起，然而一连几天过去了，对面十二楼始终一片漆黑，他试着连按了几下开关，无论是两长一短，还是三短一长，对面像是忘记了暗号的接头者，始终保持静默。接下来的很多个夜晚，姜晓武都是在失望和担心之中睡去。某天姜晓武做了一个好像悬疑惊悚片似的噩梦，他梦见背影美女被坏人入室绑架了，丢在一座废弃的仓库里，被粗糙的麻绳捆绑着，正奄奄一息。

翌日是周末，姜晓武一醒来，就迫不及待地穿好衣服跑到对面楼去。他坐电梯直接上了十二楼，在电梯里还不忘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站在十二楼的住户门口，姜晓武也顾不得许多，按响了这家的电铃，一次、两次、三次，姜晓武有些着急了，他忍不住用拳头敲起门来，可依然没有人回应。

就在姜晓武准备掏手机报警的时候，听到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找谁啊？”

姜晓武转过身，令他惊讶的是，眼前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他见过的背影美女，难道他真的猜对了，可仔细一看，这背影美女的正面就……不是说正面就不美，而是怎么看都有点面熟啊，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袁小姐？”

“你是……上回帮我录音的姜晓武！”

听背影美女这么一说，姜晓武更确定他们见过，而且就在三个月前，是李总监介绍过来的一个活儿，说是他大学时的班花袁梓慧要去参加一个歌唱比赛，求他帮忙给录首歌。班花是的确漂亮，可那时的姜晓武刚被女朋友甩了，哪有心情看什么班花，潦潦草草帮她录完了音，算是给总监交差了。

“你住这儿啊？”姜晓武忙开口道。

“当然不是，这是我姐姐家啊，上回陪我一起去录音的那个，你不记得了，她那会儿还大着肚子，上个月刚生了小孩，这几天出了月子，一家三口回娘家去了，让我过来帮她浇浇花。”

听了袁梓慧的话，姜晓武一阵恍惚，所以每晚淡紫色窗帘的房间亮着灯是……姜晓武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么说……淡紫色窗帘的房间是婴儿房？”

“对啊！”袁梓慧意外地笑道，“你怎么知道的？”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袁梓慧恍然大悟道，“该不会是我那小外甥整晚哭闹，吵到你们这些邻居了吧？”

“哦，不不不，我不住这个单元。”

“不住这个单元，那你这是？”

见袁梓慧一脸莫名其妙，姜晓武都不知道该做何解释了，良久，他才挠了挠后脑勺，准备老实交代：“我……我是对面楼十二层的租户，其实我……”

“对面十二楼？你说你住对面十二楼？”这下换袁梓慧吃惊了，“我们怎么从没见过面啊？咳，我就住你楼上啊！”姜晓武突然想起高跟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咔嗒咔嗒声，这声音还被他收录进了电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