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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恢复意识,一个老男人穿着窄小的香蕉黄情趣内裤蹲伏在我上方。意识到我的脸与他的胸毛只有几厘米距离,我尖叫了起来。

他往后靠了靠,皮肤湿滑布满汗水。“我是医生。度假住在这家旅馆,”他那短促的语调让人难辨出处,“你昏倒时工作人员呼叫我来。现在好些了吗?”

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然收到警示,而且非常尴尬。我坐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尘,小心不与服务生眼神交会,他在医生背后转悠着,毫无疑问是在担心我还没来得及支付价格过高的祭祀酒水就断气了。

“我还好,”我对医生说,“只是突然惊慌所致。很显然我特别容易受惊。”

“假如你失去意识,我建议你最好去医院检查,越快越好。我能帮你打给某位亲朋吗?”

“我能处理。”我告知他,虽然这并不是实话。

“我来帮你叫计程车。”服务生说。

“不。”我说。

“真的,没关系的。”他坚持道。

我咬紧牙关:“请别这样。把账单拿给我。”

有意忽略医生质疑的眼神,我付了款,晃晃悠悠走上沙滩,走向我的小屋。

疼痛很可笑,不是吗?让人很难清楚地记得它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刀口不再那么疼痛时,更加容易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承受住极度痛苦,直到生命的尽头。我冲了一碗麦片,可是一想到吃东西,就立马恶心起来,于是一口未动,便来到卧室镜子前。一个皮肤灰白、心力交瘁的女人从镜子里机警地打量着我。正转身离开时,刺痛从腹股沟辐射至腿部,让人怀疑是不是癌症正在扩散。我需要看医生。

我一瘸一拐地去找米拉格罗斯。“哈喽?”我隔着玻璃门叫她,“有人在吗?”

她打开门。“哎哟!”看见我时她叫了一声。

“想必你看得出,”我说,“我感觉很不舒服。”

“姑娘,你看起来像是吞下了一条剑鱼。”

“巧了,正好我的肚子现在就刺痛得很。你认识靠谱的医生吗?”

“我认识医生吗?我认识医生吗?”她说,来回急躁地跳着,“岛上仅有的三个医生我都认识,我带你去找我最喜欢的那个。我来开车。”

“我能开车。”

她对我挥挥食指:“我不是请求你。岛上住着我爱的人们,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撞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争辩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上了她的老雪佛兰皮卡,让她带我去诊所。她扶我上楼梯,挂号,就差让她陪我进诊室,让她握紧我的手。

但是,我独自进了诊室。一个深色鬈发、面无皱纹的女人介绍自己是埃尔南德斯医生。

“我有一个,呃,肿块切除了,现在疼得厉害,”我说,撩起衣服给她看,“我回去之后会去看我的私人医生。”——撒个小谎,我理论道——“但我希望你能给我开点药,缓解疼痛,直到我顺利返程。”

她检查了刀口,用手指按压,我则疼得紧咬牙关,真想踢她的脑袋。“疼痛是因为感染了,”她说,“一周前你就应该拆线了。”

“我以为它们会自己溶解。”

“会溶解的不是这种线。我给你做个局部麻醉,一开始会疼,等一会儿就会好很多。”她把一只巨大的注射器扎入我的肚皮,左推一下,右推一下,在我皮下灌满了冰冷的液体。

“还——是——疼。”她拔出针头时我倒吸一口气。

把注射器扔进一只医用垃圾桶后,她微笑着对我说:“现在不那么疼了,对吧?”

我做了个鬼脸,虽然疼痛变成了一种刺痛。或许局部麻醉将助我度过接下来的几个月。但还是需要找一位内科医生——除桑德斯医生以外——愿意接受非处方诊疗的医生。可能会比较麻烦。

埃尔南德斯医生用镊子把血淋淋的缝合线从我的皮肤里拽出来,清洗伤口,让我一周内按时擦消炎药膏,更换绷带。然后递给我一张抗生素处方。“这应该能快速消炎。过一两天你就会感觉好很多,但在吃掉最后一粒之前不要停止用药。如果不注意,刀口会恶化。我见过有的病人因未遵医嘱,结果导致败血性休克。”

谢过她这令人振奋的叮嘱,我回到休息室。“都妥了。”我告诉米拉格罗斯。

她点点头,然后用胳膊环着我的胳膊。我们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诊所:我斜靠在一位年长女性的身旁以求力量,而她搀扶着我,仿佛我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她扶我上皮卡后,我哭了起来。她给予的安慰、善意和微妙的母性抚慰着我,同时也让我想起不曾奢求过的东西。因为那一刻,我所渴望的并不是丈夫出柜前的生活,也不是踏入桑德斯医生办公室之前的片刻,不是保罗和父亲这两位世界上最最爱我的人。而是,我的母亲。

米拉格罗斯似乎明白我哭泣的原因并非疼痛:“姑娘,没关系。不论是什么,都会过去的。此刻你在这里,你还活着。”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双手捂着嘴说,“我不应该在这里,还活着。”我回想到飞机失事,卡车差点撞飞我,更不用说癌症。难道这些不正是表明了我的生命注定短暂,平淡无奇?

“谁告诉你的?”米拉格罗斯说,但语气不无关切,“你在你应该在的地方,直到这段时间过去,然后你不再需要待在这里。王子或乞丐,这就是命运给我们每个人的安排。”

如果真如她所言,那么为什么我会被安排到加勒比海的一个小岛,在岛上的泥土小路上开吉普?为什么我会像母亲一样,迅速而悲惨地死去?

我看向窗外的野马群,但那里没有隐藏的提示或答案。只有大树、灌木丛和藤蔓,模模糊糊地汇聚于远方的一抹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