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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我们应该已经来到埃文·哈尔专属领地的边缘了。栅栏长达数英里,强势而又壮观,与这山中景色格格不入。数代以来,这片森林便仅靠山谷地带的地势落差和年代久远的牲口圈或栅条围栏来进行区隔。但其实没有哪一处是不能攀爬或跳过的。除了非法酿酒厂或大麻地附近偶尔设有陷阱—你知道如何避开这些—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破败的老宅与墓地,对任何路过的人都是开放的。

我们驶入一座棚桥,顿时被阴影所笼罩,直到车子从桥的另一头驶出。道路前方,出现了一处入口,十几台车随意停在周围的沟渠里。这场面和我在某些粉丝博客上见过的照片一模一样。人们站在警卫亭旁边那面石墙上的黄铜标识旁边拍照,越过华丽的铁门栏杆拍摄的视频。

人群退避一旁让我们通过,并探头探脑地直往车里打量,想看清我们是否是什么重要人物。一个头戴牛仔帽,身穿印有“哈尔牧场”字眼棕色T恤衫的警卫走过来确认我们的身份。

“只有我们俩。”海伦说。 

他挥手示意让我们通过,旁观者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难道一直是这样吗?”我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大帮人。那个男人简直是被软禁在他自己的山中了。

海伦叹了口气,“每逢他们在镇上举办集会的时候会比较严重。一方面,这大概正是埃文写作才华的证明,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种状况又实在是很愚蠢。那可怜的孩子应该拥有他自己的生活才对。他向来不是那种好闹腾的人,可是好像他越是躲避这群人,他们反倒还追得更紧了。”

“或许这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吧。退隐反而让他显得更加神秘,仿佛他有某种难言之隐。”我这么说大概有些越界了,可我突然意识到,埃文·哈尔和我的合作可能会对彼此都有帮助。作家推出与前作全然不同类型的新书之后,往往能够平息过往作品所产生的热度。再加上,《守护故事的人》的写作年代更加靠前,可能不会受到他和打造出《时空过客》系列图书的出版社之间签订的条约限制。“只要给我几分钟时间和哈尔先生谈一谈,我可以向他解释清楚,为什么这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我掌心开始冒汗,搭在方向盘上,一会儿抓紧一会儿松开,脉搏也突然加速起来。很有可能,成败就在此一举。不是起点,便是终结。

“埃文有时候会非常顽固。”海伦提醒我说。

“嗯,我早有耳闻。”

她哧地笑出声来,像弹出的阀门似的,释放了紧张的压力,轻松地说道“不过你长得很漂亮。男人往往很难当面拒绝一位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士,尤其是在他感到孤单的时候。而且你们俩都在出版这个行业。”

我对她的发言感到有些不适,匆匆看了她一眼,此时前方的道路开始变窄,紧紧贴在山体边沿,像缠在圣诞树上的金属丝装饰。她在暗示什么?这到底是业务会面还是某种联谊会?

我绞尽脑汁,不知道应该如何接下去。

“维尔莉特和我都希望埃文能重新写作,而且不要再写什么《时空过客》了。那套书出版之前,埃文经常会写一些美好的故事讲述这里的山、这里的人以及孕育于这片山林的情怀。自从他小时候被维尔莉特带回来住起,写作就一直是他逃离悲伤的出口。虽然当时他只有十二岁,却已经很擅长讲故事了。”

她指了指前方的分叉路口,其中一条已被泥土掩盖,水平地向山后面延伸,另一条路则十分平整,盘旋着通向山顶,说道:“就从这儿拐上去,那条路是通向牧场后门的。”

车子继续向上走,经过峭壁前方被树林遮蔽的古老石舍和谷仓,经过两匹正在岩石上啃咬地衣的马儿,又穿过一株野生杜鹃花,一头母鹿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我们从它面前驶离。最后,我们终于来到了一处山顶别墅,包括有一大块铺设平整的停车区域、一座六位车库、一座泳池和浴室、一座客屋,以及一处宫殿式的别墅。

我努力克制住了倒抽一口气的冲动。埃文·哈尔生活得很不错。不管他如何看待《时空过客》那套书,他显然从中获利颇丰。

我们把车停在正门前那有两层高的柱廊前,没敲门便直接走了进去,一进门便是一个宽敞的前厅,带着某种取悦女性的设计品味,也可能是来自室内设计师的个人风格。

海伦从进门起就开始高声呼喊:“维尔莉特?维尔—莉特—你在哪儿,亲爱的?”

维尔莉特召唤我们的声音从起居室里传来,我们循声过去,看见她正躺在一张铺着旧绒被的宽大真皮躺椅上。根据枕头安放的位置,以及堆在她身边的那些书、杂志还有针线活计来判断,她显然已在那里打发了大把时间。她那病弱的身躯几乎已变成了躺椅的一部分,但她笑起来十分明朗而热诚。

海伦轻吻她的脸颊,把我介绍给她,然后我们双双坐下。

她们简单地聊了一下药店的经营状况,“武士周”期间的游人,以及维尔莉特这天下午在夏洛特预约的门诊,肿瘤科。谈话进行到最后这部分时,从两人的肢体语言上可以看出维尔莉特的病情并不太乐观。

维尔莉特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亲切地说:“我听海伦说,你对这一带并不陌生。”这是在南部地区与别人展开对话的正确方式—“你从什么地方来”,“你是哪一族的”,以及“你在哪个教堂做礼拜”等等。在城市里住得久了,我对这类事情竟逐渐生疏起来。在那里,商务会谈往往是直奔主题。

“我是在图瓦什附近长大的。”我回答道,感觉有些讽刺。过去这十三年间,我一直想方设法地想把这地方从我的话语、意识以及我的过去中抹去,而现在,这层关系反而成了一种优势。我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高中校友聚会上的投机分子,为了推销二手汽车和塑料外墙,拼命与别人套近乎,“我想这就是《守护故事的人》会令我如此着迷的原因。它把这个地方以及世纪交接时期生活在这里的本来面貌展现得淋漓尽致。”我密切关注着她们的表情,留心是否闪过一丝了然的痕迹,或者任何能显示是她们把书稿放到我门前的迹象。

维尔莉特稍稍移开视线,皱了皱眉头。现在就把话题引到工作上果然还是太快了,“那么你是图瓦什哪一族的?我想不起哪个是姓吉布斯的。”

“我家住在再往西去大概十二英里的地方。靠近蜂蜜溪那边。”我故意没说出莱恩山丘这个地名,她肯定听说过。圣徒兄弟会在这一带的名声,几乎与兰德和萨拉那个年代的默伦琴人相差无几—神秘兮兮,怪里怪气,总穿着古怪的衣服,奉行诡异的宗教仪式,对外来者时刻保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