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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在和兰德一起离开露营地之前,萨拉都会念诵主祷文。这是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通过开启祈祷盒与吟诵祷词来开始新的一天,就像祖母从前教导的那样。这些词能令她感到安慰,让她意识到,即便此时离家千里,她也仍能听见上天的喃喃低语。那声音既回荡在最低的深谷中,也存在于最高的山峰上,每时每刻,那声音仿佛都在你近旁。

阿公离世之后,她和额吉两人,时常一同祈祷。尽管生存环境每况愈下,但她相信是她诚心的祈祷帮助她们赶跑了冬日里在木屋周围刨来刨去的狼群,并在玉米饼和去年夏天从菜园里采摘下来的蔬菜快要吃完,粮仓里渐渐空空如洗的时候,给她们带来了充饥的食物。她相信,正是因为诚心祈祷,她们在野兽饿着肚子从旁逼近的时候,熬过了挨饿受冻的日子;正是因为诚心祈祷,才会有一只雪兔失足落入圈套,或者无缘无故地,在木屋附近,近到能够一枪打中目标的地方,出现了一只负鼠;正是因为诚心祈祷,子弹得以击中目标,让她们在需要之时收获食物。

所有这些,外祖父母都相继告诉过她。所有这些,萨拉都是在那间藏在溪流旁的小木屋里学到的。当她念诵祷词时,她能听见外祖母的声音,并知道外祖母,在萨拉即将被父亲带走,独自等待生命中最后时光结束之前,对萨拉所说的都是真的。

“孩子,没有什么能使我们分隔远地,因为爱会让我们找到对方。爱将引领我们在天国团圆。A-le e-tsa-lv-quo-di-yu ge-sv ni-go-hi-lv-i.”

“爱的光芒将会永远闪耀。”这是祖母用切罗基语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临终遗言。这事到现在已成定局。

通过眼角的余光,萨拉知道兰德正看着她将祖母的祈祷盒系到脖子上,这样能让祈祷词的气息在走路时贴近她的心脏。由于兰德之后特别留意在肢体上与她保持距离,她便又默许了他与自己同行。这是她应该做的,毕竟是他救了她的性命。萨拉想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

不过,她确实对他的某些行为感到纳闷。为什么他要冒险救她?为什么他要到这地方来,还是在寒冬即将到来的时节?为什么他要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还不时地塞些树叶夹在纸页之间?为什么他要用那种令人困扰的眼神望着她?为什么他想了解各种植物的根系和叶片还有这树林所提供的野生食物?

为什么他与她从前见过的任何人都如此不同?

她想过直接出言询问,以理解他的某些古怪表现,但她选择了更为保险的做法—继续与他保持距离。除了并肩赶路和共用露营地过夜之外,萨拉不愿再与他有更多牵连。

“天色不太好。”她说完,将裙摆拢到大腿中间蹲坐在他旁边,在他伸手触碰不到的地方,准备收起她的毛毯,“要下大雪了。”她知道,零星小雪将会变得更为猛烈,这是迟早的问题。至今为止,她选择的路全在山坡上,尽管这样走起来更加艰险,却很少会被别人看见。若是沿着溪流河道走,雪固然会下得小些,但人迹也更为常见。布朗·崔格和那几条猎犬应该会走底下的老路,而杰普那帮人也是一样。他们没必要跑到海拔更高的地方冒险。他们都知道,很快,恶劣的气候就会把她送到他们手里。

“那个,现在离你所说的居民点应该不远了吧。你说过只要两天时间,最多三天。”

她没有马上听见他说的话。实际上,她一直凝神盯着他的本子。他今天在上面画了幅画。她没瞥见画的是什么,可心里十分好奇。或许她待会儿可以偷瞄一眼,趁他把包放下独自到某处去的时候。

她这才慢慢反应过来他刚才在说什么—居民点。然而,这时他已经眯起眼睛审视起她来。她已在无意之中暴露了某个事实。

“根本就没有什么居民点,你也压根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这才是事实,对吧!”他站在那里,一只手高高扬起,似乎想将它抛离自己的身体。

她立即躲开,边往后退边站起身来,抬起一只胳膊做出防御姿势。经过与她父亲、布朗·崔格还有派格勒格·莫莉的相处模式,她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

“把手放下!”他眼里燃起了怒火,激动、忿忿,还有某种令她十分意外的情绪。看他这副模样,好像是她以某种方式伤害了他,仿佛那个谎言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某种平衡,“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会打你一样。”

毫无疑问,她就是这么想的,她却嘴硬地说:“我才没有。”

“我不会打你的。”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抬起下巴表明态度。

“当真不打?”他应该是她见过最奇怪的男人了。她能打过他的机会并不大。他的体重足有她的两倍。

“不对。应该说你‘不会’。”这回他两只手都挥了起来,嗓音也跟着抬高了。一只鸟儿应声从头顶的树上飞走了,“那种说法很不规范。年轻姑娘可不应该那样说话。我的天哪,难道你是在恶棍和骗子窝里养大的吗?”

这话里夹杂了几个她不懂的词,但意思她全听明白了,她想到她的外祖父母,想到他们辛辛苦苦把她养大,保证她的安全,还倾其所有教导她如何善用自然资源生存下去。她的外祖父母,如今都已离开人世,竟然被这个压根不知道如何在山中生存,还需要别人保护的毛头小子所贬低。

她被激怒了,伸手捞起她的毛毯和她贴身存放以保持温暖干燥的一小包火绒。打包完行李,她没再同他说一个字,径直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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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德加快脚步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声音并非人为,而是发自这天地山林—天气要变化了。他们此时到了河边,但这里已经开始下起大雪,午后的光线阴沉下来,给大山蒙上了一层阴影。树枝在秋叶与新雪的重压之下,如同迷失的幽魂似的悲号起来,偶尔,会有枝叶断裂坠落下来,发出像子弹爆裂及其在空中回荡的声响。

没有人会在这种天气追赶他们。眼下光是在树下行走就要冒着不小的风险,然而事实上,他已被刺骨的严寒折磨得没有精力顾及其他。他穿着长靴,两只脚都已浸湿,冻僵,变得冰凉,每走一步都像被火烧被针扎似的疼。他心想,萨拉此时一定更加痛苦,因为她只穿着一双齐脚踝的鹿皮靴。但她仍然坚定地走在前面带路。她从早上开始就没再和他说话。到最后,他已经觉得怎样都无所谓了。他用铺盖裹住自己的脑袋和肩膀,除了弯下腰抵御寒风,踩着她留下的脚印往前走,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不过,倒是他首先在寒风的间歇中听见了小羊羔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了河对岸一间单坡木屋的斜屋顶,烟囱里袅袅升起的青烟被狂风吹得四处飘散,所以他和萨拉才一直没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