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第3/5页)

晚江窝在柔软舒适的沙发里,打量坐在对面身形娇小的老板娘。五官小巧,皮肤又保养得好,根本看不出三十六七的年纪,偏偏说着老气横秋的话。

“不瞒你说,田姐,咱们部里私底下经常念叨,说认识麦田这么一群仗义的老板和同仁,是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了。”

田恬笑得欣慰,若有似无地扫了晚江一眼:“晚江,你来公司也有五年了,业绩漂亮,可以认真考虑点儿别的事儿了。”

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晚江倒是什么都听明白了,眼下只想糊弄过去:“田姐,你和大哥结婚十多年了,如今事业如火如荼,可以认真考虑点儿别的事儿了。”

田恬揉了团纸巾就扔了过来:“让你学舌!”

上个月重新装修了房子,处理掉不少旧物,如今要置办些新的,一个人总觉得拿不准主意,田恬就拉了晚江逛街扫货。女人的钱果然是最好赚的,从下午茶的咖啡厅出来,晚江坐进副驾驶,扭头看后座上满满当当的大袋小包,如此感慨。田恬就不说了,光是晚江自己也拎了一大堆,其中还有从超市给杜宝安买的两大袋食物。

路况还算顺畅,田恬开着车在市中心瞎逛,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下正是三月中旬,春意酣浓,草木皆覆新绿。“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只有古人才有的雅致,现在的人都太忙碌,忙着工作,忙着拍拖,忙着生存。春寒料峭,风吹久了便觉得清冷,晚江想关上车窗,突然“咦”了一声:“田姐,停一下。”

“怎么?”

晚江认真瞅了一会儿,确定街边新开的店铺是她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直冒星星眼。噢我的上帝,她在胸前仓促地画了个十字:减肥什么的统统见鬼去吧……

副驾驶位上的人跳下车,打开后座门,把自己的东西拎出来:“田姐,我有件大事要去完成。放我在这里就可以了,你先回家吧。”

田恬一头雾水,但也随她:“好吧,小心些,Bye。”

晚江推开店门,嗅到香软绵长的芝士味心就酥了半颗。小时候总想着长大嫁给蛋糕师,什么都不吃,光吃蛋糕就好了。蛋糕模样精致小巧,冷藏柜里灯光调得极好,看上去简直是艺术品。晚江要了一个Chestnut Cream,店员仔细地进行包装。她伸手往包里拿钱夹,却蓦地就地呆住:包呢?

包呢?

冷静一刹又即刻想到,糟糕,包还在田姐车后座。肯定是东西太多,埋在各种包装袋下面没看见,拿的时候又忘记了。这下真是囧到家了,钱夹、手机、钥匙,统统都在包里。晚江愣在收银台还没想好对策,店员就顶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提示她应付金额。

强迫症在最不该发作的时候华丽丽现形。换了别人想着退了就好,陆小姐想的却是该怎么付钱怎么买到手。于是晚江笑得无比善良,对店员妹妹说:“姑娘,我突然有急事,手机没在身上,借你的一用行吗?”

那店员二话没说就从换衣间里取了手机来,晚江连连道谢。

店员们非常有素养地各执其职,没人打扰在角落里苦苦思索的某人。

什么是悲剧,晚江觉得这就是天大的悲剧。

她拿着手机,发现竟然回忆不起任何号码:杜宝安、麦祁、田恬……平时依赖惯了通讯录,从没刻意去记,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她那成天搞创作的脑袋承受不了负荷,如今总算明白何为“自作孽,不可活”。

其实她记得一个号码的。

那号码在那个狼狈的夜晚之后,就被她删掉了。无论是与不是,留着它已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记忆有时太可耻,你以为无暇留心的,往往潜在思想触及不到的深层,根深蒂固,却在表面覆上风平浪静的幌子。

她像熟悉自己的号码一样,缓缓按出了十一位数字。和苏闻无关,对方只不过是个陌生人,这样想着,她竟然就拨了出去。

食物的诱惑会让人变脑残?

没想到这号码归属地仍是B市。

当下的晚江悄然变了心意,她都快忘了那份打包好的Chestnut Cream,满脑子只觉得这未知之人充满了神秘感,专注到有人推门而入也没发觉。那人踏入店内没两步,握在手里的手机就振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男人微微蹙眉,脑海里飘过一丝记忆,他接起来:“喂。”

还是那把男音,虽然只听过一次,晚江却记住了。她也搞不清哪里来的激动,只顾愣头青似的说:“您好您好!我呢,前几天打错过一通电话到您那儿,不知道先生您是否还有印象?”

可这问话才完,晚江即刻懊悔:任谁被人劈头盖脸莫名其妙地吼一回“浑蛋”,想必都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捶胸,这开场已然败了一半啊……

“我想先生您必然记得我,呵呵。我在B市,您也在B市,我们都在B市,真的太巧了。”

对方太淡定,晚江尴尬症一犯,只好开始没有逻辑地乱扯:“还别说,缘分真是件有趣的东西,呵呵。您觉得……”

她背对店门站在角落里,声音不大不小,店里也不吵闹,不注意其实听不清晰,偏偏全入了有心人的耳朵。她自以为乐地维持着主旨不明的话题,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渐渐接近的脚步。听不到对方说话,晚江在进退两难之际,感觉肩膀被搭了一下。她转过头来,视线所及之处,依次是单色领带打出的交叉结、挺括的衬衣领子、线条消瘦的下颌、微微抿住的嘴唇和笔直高挺的鼻梁,最后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睛。

他们身边有盏鹅黄色吊灯,一团细腻柔和的光,映在那对墨黑眼眸里,缩成微小的斑点。晚江有些走神,幸好对方镇定自若,却在一秒钟后,吐出一句让晚江哆嗦的话:“我们都在B市,真的太巧了。”

“……”

这恶俗的搭讪台词不是她刚刚说过的吗……

这把声音不是应该在电话里的吗……

这……

这TM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晚江默默将整个身子转过来,机械地展示出一个友好微笑,伸出右手,一字一顿地说:“呵呵,这也太巧了。”

那男人将挂在右臂上的西服换到左手,礼节性回握:“缘分。”

晚江窘,敢不敢不逮着这些怂词儿不放……

他手掌干燥,带着奇异的温热,倒是她满指冰凉。

既然如此,晚江索性就将自己的境遇告诉了对方,那男人听完,泰然地说没问题。他本是来提预订好的蛋糕,都说男人付钱时特有魅力,晚江觉得这话确实在理。此人身材颀长衣线笔挺,衬衣设计简式,细节之处却见考究。左腕上戴着一只表,款式低调不张扬,晚江不大懂表,但又觉得主人该是有品位。他五官周正,微微颔首,倒是个气质倜傥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