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第2/6页)

晚江高悬的心这才落地,她抬手抚了把额头,一片冷汗。

那男人被遣过来道歉,晚江和陆戎都没搭理他。肇事在先,保安把他带走,麦田这边也有同事跟去了安保处。其他人合力把陆戎扶到椅子上坐下,大灵手里正好有一瓶才喝一半的冰水,赶紧让他敷在脸上。陆戎看晚江两手都是他脸上的血,难过地说:“师姐,很脏,你去洗洗。”

晚江观察着他的伤势,额角和眼尾的口子都不小,有血不断地涌出来。这边最近的医院也在很远的地方,照这形势,不赶紧止血稍作处理,那去医院的路上就要一直失血了。她把陆戎交给大灵看着,自个儿跑去服务台寻应急医药箱。

“谢谢你,早餐先生。”

高以樊坐在陆戎对面的椅子上翻宣传册,闻言便抬起头,原来这小子还记得自己。其实他心里怒气未消,但没表现在脸上,很和气地说没什么。

这闹事儿的人渣摆明就是新奥找来故意捣乱的,全公司的人都待在谷底了还要费这心思,简直可恶至极。大灵一边帮陆戎按着伤口,一边训斥。真是又心疼又生气,没多余心思再去勾搭这位当初助她捞金,晚江嘴里神秘的“远房亲戚”。

“平时看你挺沉得住气的啊,干吗动手打架?还是说你们男生都喜欢暴力解决问题?”

陆戎颧骨处红肿一片,跟个猪头似的:“哪有男人没打过架的,豆大的小子都能为隔壁家的小姑娘和伙伴打架呢。”

大灵勾勾嘴角,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下大暴雨那天,她是最后离开公司的几人之一。她当时在公司楼下等老公的车,遇上了冒雨疾奔而来的陆戎。他当时很匆忙,甚至都没注意到她,还是自己出手拦了下,陆戎才停下来。她瞧他不顾风雨只管狂奔的狼狈样子,问他是不是丢什么重要东西在公司了。他慌乱地点头,就拉开大步跑进了大楼,大灵还以为他是在敷衍自己。

如今想想,他的确是丢了重要的东西。

他把心丢了。

那一刻,这座城市一栋寻常的大楼里,钢筋是血肉,陆晚江是心。

大灵俯下身子,和陆戎平行对视,她问:“陆戎,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姐?”

尽管满脸伤痕,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晶莹得如同置身于遥远宇宙中的孤寂星芒。他不知道该如何掩饰,便去舔嘴角晕开的瘀青,点点刺痛。真奇怪,这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为何一下子降下去好几度,然后身上每一处伤口,怎么就突然一并痛了起来。

“嘘--是暗恋。”

他比着噤声的手势,仿佛是在和大灵悄悄透露一件最为隐秘的心事。高以樊的手指停顿在宣传册的一角,若有所思。

“拜托,哪有这么明显的暗恋。”大灵把染血的纸巾扔进篓子里,故意调侃,“喜欢晚江的可多着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貌似公司就蛰伏着两个潜在情敌。”

她不是晚江,但也是一个成年人。倘若陆戎是动了真情,那毫无意外,这份爱几乎就是一场殉葬。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她是个女粗人,虽不懂得诗词歌赋里的细腻,但也晓得,某些感情一旦被时间横亘,你便永远等不到另一个人的转身。

这话里的劝慰,陆戎不是听不懂。他扬起脸,眼神落在建筑物高高的弧形穹顶,可透视的材料,让他能望到屋顶上无云的晴空,鸟过无痕,不留丝毫印迹。

如果人心也可以这样无情就好了。

你来时,我未觉;你去后,我不念。

额头有殷红的血滴笔直滑下,陆戎睫毛一抖,不小心飞进眼眶里。大灵想要帮忙,被陆戎抬手制止了。他眯着刺痛的眼睛,一眨就眨出几点泪花,血色被稀释,变成淡漠的绯色。大灵见他吃力地咧着发青的嘴角,即使此般隐忍,也不能失了笑容。

心尖上酸酸的,像是被淋上了柠檬汁,大灵难过极了。

“我知道啊。”他说,“我不是为了得到而来。”

简单处理完陆戎的伤口,公司的车也早就等在了外面。晚江一条腿原本已经跨进车,一迟疑,就又收了回来。远处,高以樊按下车钥匙上的解锁,拉开车门,见晚江跑过来说:“我要陪陆戎去医院,就不和你一起走了。还有,谢谢你。”

他一条胳膊搭在车框上头,风吹过来,头顶的细发一颤一颤,看着还挺俏皮。晚江想起他说过,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虚无缥缈的影子,他没有那么高不可攀。他的确是有这样的身份在,却不屑活在玻璃罩里。纹丝不乱确为优雅,可太精准便生分。允许生活序中有紊的人,才更有惊喜。

她不小心想得太远,回过神来时,只听见高以樊说:“告诉他,好好养伤,脸对男人来说,也挺重要的。”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话有点儿多,但他还是决定再说一句:“别怪他。”

“噢,我没怪他,只是担心而已。这孩子一直很让人放心,只是今天冲动了,希望……你不要对他有看法。”

高以樊摇摇头,打消她的顾虑。晚江在同事的催促下跑走了,而他并不急于上路。倚在车身上,摸出一支烟点燃。他烟瘾很轻,有时一天吸不了一支。又抽得不十分在行,经常惹高岑嘲笑。他自己清楚,只有在心里乱的时候,才会觉得烟草苦涩的味道是好的。晚江的车已经开走很久了,高以樊还在原地静思。

自认对感情上的敌人从来没有好感,但这陆戎,竟会是个例外。他也是男人,已过三十的年纪,离刚懂爱情时候的毛头小子,已经无比遥远。但那孩子方才说的那句话,也许会让当年顽劣的高以樊感到羞愧。是个不错的孩子,他不会动这个孩子,只可惜,那胸腔里年轻真挚的一颗心,他终究是伤定了。

周末晴朗,陈元一拧开高以樊卧室内卫生间的门。这男人刚刮完胡子,神清气爽地走出来,脱掉衣服开始穿衬衣。陈元一见状心下凉了大半:“你这是要出去啊?”

“麻烦你去把上衣穿上。”

在家习惯性“裸装”的陈同学抽着居家裤的腰绳,很泄气:“哥,我很饿啊,你能不能先给我做点儿吃的再出门?”

这种时候,他倒是会低声下气喊他一声哥了。当然,高以樊并不大具备“体贴兄长”这一属性,他不紧不慢着装完毕,出门前似是不经意地说:“是岳宁约了我吃午饭。她让我叫上你,但我想你和她似乎不大对盘,不一定愿意为了区区一顿午饭出卖自己高贵的灵魂。所以……”

他拾起柜台上的车钥匙:“叫外卖吧。”

高以樊关上门,屋内毫无例外地传来一声“F”开头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