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第4/7页)

她小心翼翼地收好便笺,浅浅一笑。

陆戎啊,谢谢你。

你从不隐瞒自己的喜欢,但能让人觉得不是沉重负担。有时候,除了最后在一起的人,能得到另一个人这样无欲而清白的爱慕,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苏闻的电话是在晚江和陆老师通完以后打进来的。她当时还沉浸在母亲的嘘寒问暖里,满心都是热的,接到苏闻来电也十分放松。彼此不再联络的这些年,这是今天第一次又收到他的问候。苏闻并没有太多的拐弯抹角,问她有没有时间跟他去一个地方。

“有时间,我跟你去。”

他反而忍不住笑了:“你连去哪儿都不问,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晚江直率反驳:“一件外衣抵人家两个月工资,这年头人贩子的标准都高得让工薪阶层望尘莫及了啊。”

苏闻败下阵来,说自己二十分钟后到。

晚江整理办公用品,又喝了一杯速溶咖啡,短短十几分钟做了好些事。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镇定的,只是有些坐不住而已。离约定时间还有几分钟,她就穿上大衣围好围巾,到公司楼下等着。苏闻的车迟了五分钟才到,晚江坐进车内,暖气很足,她边揉僵掉的脸边听他说遇上了堵车。也有一段时日没碰面了,东拉西扯讲了很多,晚江问了他和岳宁的婚期,说是明年三月。莺啼燕喃的时节,光想想就觉得美好。

“打白条可以吗?”

他们这种级别的大户人家,她是要包多大的礼金才显得体面啊。

苏闻露出半口白牙:“当然不可以,不过,你应该会随礼。”

随礼?

苏闻见她不解,淡笑道:“高家和岳家的交情在哪儿,你只管打理好自己就成了,剩下的,高以樊会办。”

说起来,他和高以樊其实也算符合情敌身份,可两人偏偏少有正面交锋。或许是他们的头脑都太清醒?一个清醒地将她拉离昔年泥潭,一个清醒地没去插哪怕一脚。

他们似乎只单独聊过两次。

一次是在秋日的摩天大楼里,他站在高以樊办公室的水族箱前,从刘知旬手中接过热茶。叶贤芝给苏家闹下的那些事情,他都没有好好前来谢过,尽管高以樊也许并不看重这些。对方问起岳宁,或许是兴致来了,还问到他们二人有何打算。其实他俩之间,从来都隔着两个女人,高以樊似乎只与他谈岳宁,而把另一个名字护在后面。

苏闻低眉看杯子里的茶色,清亮得能倒映出自己的面容,他回答说“快了吧”。

岳家只有岳宁这么一颗明珠,一直被整个家庭捧在手心里,宠爱备至。他们原本暂时没有将婚姻提上日程的打算,只想全心全意经营苏禾庭院。却是时间不等人,岳家祖父眼见着日渐老去,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当时间变成手中屈指可数的奢侈品,老人家自知争不过死神,唯有心中的牵挂渴望了却。

既然注定是两家人的心愿,成全早晚,细想也没什么不同。

苏闻神色上没多大踌躇,语气也是冷静的:“你们呢。”

倒叫高以樊显得愣怔,没料到他会如此直率地提及,不过自己也没什么好回避的:“老实说,我没办法用‘快了吧’回答你。”

苏闻一哂,叹息说:“你有没有想过,感情有时候是一掷千金的赌博。”

高以樊抬手正了正领带结,镇定地“嗯”了一下:“赢了最好,输了,也没关系。”

如果押错,也没什么怨怼好说,反正输掉的人只是他,而她依然可以好好生活。

“你对她下了多大的决心?”窗外风和日丽,苏闻不再流连好景,直直看着他。

高以樊没有太多迟疑,那几乎是他笃定已久的东西:“想要娶回家的决心,算多大?”

男人也是相互懂得的物种。苏闻垂下眼睫,嗓音在热茶的气息中依旧清越。

“你不会输的。”

而另一次相见,是在晚江“失踪”的那些日子。高以樊找过他,两个男人约在秋风瑟瑟的江畔见面,弄得苏闻以为是要交易商业机密。

“陆晚江不见了。”

“怎么了?”

“我亲了她。”高以樊吸一口烟,隔着烟雾看江面上的粼粼波光,像上天随手撒下了一把金粉。苏闻愣了几秒,随后失笑。这个姓高的,明明都这个时候了,说话间还不忘掺杂一丝得意和炫耀。他没有晚江的行踪,没能提供什么实质性帮助,只把自己可能知道的地方都说了一遍。

那天两人破天荒聊了挺久。

……

“替我……”

“不好意思,我向来只替自己爱女人。”

“那我换个说法,她值得你好好对待。”

“这也是我要对你说的。”

……

最后苏闻先行离开,走的时候似乎想到什么,一脸正直:“高以樊,其实你不必沮丧,我第一次亲她的时候,她羞得三天没搭理我。”

高以樊远远看着他驾车离去,蓦地弹掉烟蒂,心里琢磨着,这定是世间最无耻的安慰。

此时此刻,要不是苏闻在开车,晚江的拳头准会落到他脑袋上。

“我改天就和岳宁炫耀咱俩曾经的奸情去,再艺术加工到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还打什么白条随什么礼啊,你婚都甭想结了。”

叫你埋汰我,前女友这种神兽级别的生物发起疯来可不带唬人的。

苏闻自愧弗如:“真是怕了你了。”

晚江得意地去看车外,这一片她不常来,看着也比较陌生。离市区已经老远,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出五环。降下一车窗,风呼啦啦灌进来,晚江看着灰蒙蒙的天,心想他要带她去的那个地方,也许马上就到了。

这些年工作在外,晚江很少有时间回家乡扫墓。她不大了解风水,也不知道怎么择吉避凶,但看这一处公墓园所在地山环水绕,该是个让亡灵得以最好安息的福地。她觉得自己有些失礼,竟然都没带一束花来,苏闻却从后备厢拿出一束黄蔷薇来递给她。他永远都这样细心周到,他说:“大哥生前最喜欢这个,一个人在美国时还种过几株。”

晚江接过,一簇温暖的鹅黄色,气味馨香。

一路上两人缄默着,拾级而上。通过一小条石子路,两侧种着松柏,在这样的季节里尤为挺拔、肃穆。放眼而去,墓碑纵横,无须任何衬托,这静默的一切诠释了什么是生命的凄寂。她看见苏闻在一块墓碑前停下步子,慢慢曲膝蹲下去。碑身用的是黑色大理石,碑前置着丛丛悼念花束,周围打理得很干净。墓碑上的遗像,是一张正值大好年华的容颜,五官和苏闻极为相像。

晚江抱着那束黄蔷薇,听苏闻与他交谈:“大哥,那天你没能见到的人,我今天带她来看望你了。”他抬头对晚江默默一笑,然后把位置让给她。她蹲下身去,把花轻轻献到碑前,抚弄好花朵枝叶,最后平视着苏阅的遗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