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早知道

咱们家这么小,出门15步跟你打招呼的人,除了邻居就是同学,如果一个人忽然对你说:我不爱你了,再也别见了,这个圈子小得让我们想不再见都难。世界也是一个圈子,她对我说:我不爱你了,再也别见了。我希望也相信,我还有再见到她的一天,因为我还爱她,希望再见到她。

1

2011年冬天冷得出奇,活生生地给我冻得像一只被扒了皮的企鹅,缩在家里假装冬眠,哪里也不去。

石钟那时候在一家耐克店做店长,工资不高,接触的异性都是一水儿的学生妹,或者运动款少女什么的。我偶尔去店里找他,望着这些顾客的背影,马尾辫规律地左右摇摆在双肩书包上,一下一下,真好看,我真的还想让他再加班500年。

我的发小除了大哲,就是石钟,他的肌肉腱子发达,中学的时候就可以做双杠支撑100下,现在可能会更多。

那年他还留着蘑菇头,配上宽大发达的上身离远一看像个低平球,可以飞得好远好远的那种,因为他的身高只有1.64米。

他常常抱怨自己个子矮,抱怨个没完。

我说:“别在意,个子矮,照样爱得精彩。”

结果石钟信以为真,不过他认为的精彩就是千奇百怪,跋山涉水地找到了一个女朋友,是个胖子,足足有140斤的体重。

我说:“我觉得要是我的话,一定背不动她。”

石钟说:“你肯定背不动,我试过,放弃了。”

我想了想,石钟可以做双杠支撑至少一百下居然还背不动她,我战栗了。

2

后来石钟和胖女友分手了。

因为胖女友偷偷爱上了更强壮的肌肉男,可以把她轻松背起来。

分手后石钟辞了工作,剪了短发,不去健身,宅在家里,他说:“爱情好像不是用分手换到精彩的吧。”

3

圣诞节,满世界都是圣诞快乐,商量好不单独行动,大伙带女朋友一起出来逛逛,喝酒、吃饭、马路挨冻什么的,挺好的。

我心想,没女朋友就不去了吧,可是大哲说:“石钟也是一个人。”

我到了约定好的饭店门口,石钟拉着一个烫着梨花头、穿白色羽绒服的女孩的手说:“小哥哥,来了啊。”

我说:“啊……这是?”

“梨花头”大方地伸出手说:“你好,刘美。”我说:“哎呀,厉害,还是海归。”

石钟说:“以前的老顾客,现在你懂的。”

刘美的身高和石钟差不多,在饭店门口他们的手抓得紧紧的,地上的雪白,刘美也白。

我说:“冷,先进去吧,估计就差咱们了。”

一进去,大伙儿起哄,没有女朋友的没有理由活该多喝酒,一杯接一杯地给我罚得晕晕乎乎,我不明白啊,没女朋友这事不是值得同情的吗?

过一会儿又起哄,新找女朋友的,不告诉大伙,于是也左一杯又一杯地像刚才灌我那样灌石钟,大哲说:“酒也罚了,照咱们的规矩,新人过来该送点祝福了啊,小哥哥你会说话,来几句。”

我晕晕乎乎地端着酒杯对刘美矫情道:“世界这么大,我们这么小,石钟能认识你的概率是六十几亿分之一,能走到一起是好多好多渺茫的概率累积到了一起,你们可要好好地在一起,不然城市这么小,我们活了这么大,你跑到哪里去,我们这些人都会替石钟一起去找你。”

他们说我说话不吉利,才刚恋爱就想着让人家分手闹别扭,酒没敬成,害得我又被罚了一杯,不过还好,他俩陪我一起喝,喝得桌子上的人全都无一例外地小脸红扑扑。

4

菜吃得剩了一大桌子,酒要了又要。

结了账,十几个男男女女并肩晃晃悠悠出门,吐的有人搀,醉的有人扶,刘美在一根电线杆旁边给刚吐过的石钟擦嘴,我听见石钟大着舌头说:“小哥哥说了,我个子矮,但能爱得精彩,以后有你才精彩。”

刘美说:“我们在一起一天就开心一天。”

大哲凑过来跟我说:“喂,抓紧交个女朋友吧。”

陆陆续续打车或者开车,奔向订好的KTV,我也和朋友坐车走了,只剩大哲和石钟两对负责断后。

过了二十分钟,我给大哲他们打电话,问为什么还不过来,大哲说:“出了点问题,你先来派出所吧。”

我再次坐上出租车,刚到派出所门口,看他们已经从里面出来了,我给了车钱,跑过去问他们是怎么回事。

刘美说:“没事,我叔正好是这里的警察。”

石钟过来和我还有大哲和大哲的女朋友说叫我们先走,等会儿他送刘美回去,我和大哲自然没什么异议,只说不去唱歌了先回家,有空儿再聚。

5

我们在饭店门口陆续打车到KTV,大哲和石钟他们落在后面,天挺冷,冷得人只打哆嗦。

有一辆出租车刚停过来,还没等拉开车门,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两男一女,就要往车里钻,石钟说是他们先拦的,争辩几句,忽然对方有个高个儿男人说:“小美,你怎么在这儿?”

刘美好像不是才看到他的表情,平静地说:“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两个人气氛尴尬地说了几句,于是男的把刘美拽到了一边说话。石钟盯着他们手足无措,刚一抬头,看见两男一女中的女人居然是他的前任胖女友,这是什么,这是缘分吗?

大哲江湖气重,喝了点酒,看不惯之前高个儿把刘美拉到一边说话,过去和对方打了起来。对方剩下的那个男人赶紧帮忙,石钟就也冲过去加入混战,4个男人扭打在一起,饭店门口的迎宾报了警。

我说:“你的意思是石钟和刘美同时碰见了自己的前女友和前男友,然后居然还和自己抢着拦一辆出租车。”

大哲挠挠头,说:“好像是吧,当时我喝多了,不然也不至于动手啊。”

6

刘美第二天还是和石钟提出了分手,原因是她还爱着他,不是石钟这个他,是被大哲先动手打了的那个他,两个人只是闹矛盾而已。

我问:“总得有个理由吧?”

石钟说:“是不是因为她男朋友1.88米?”

其实我们两个的对话很傻。

如果出门没带电梯门禁,回家的时候当然要先跟邻居一起钻进电梯了,等回家再拿到门禁下次就不用等邻居一起进门了,这个道理多简单。备胎的人生还需要解释吗?这显然跟1.64米和1.88米没关系,和什么都没关系。

石钟说:“你那天喝酒时候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咱们家这么小,出门15步跟你打招呼的人,除了邻居就是同学,再夸张点就是你前男友前女友,如果一个人忽然对你说,我不爱你了,再也别见了,这个圈子小得让我们想不再见都难。世界也是一个圈子,她对我说,我其实不爱你,再也别见了,我希望也相信,我还有再见到她的一天,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抱着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