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

从小没礼貌,用您不习惯,说来说去都是你,但这次我想说,我很想您,您还好吗?

1

我经济独立得相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晚一些,工作半年的时候还跟我妈要钱花,原因很简单,技能太少,人又傻,导致赚的工资总是停步不前。我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做不好,这就像小的时候姥爷带我去江边玩一样,尽管我已经鼓起勇气了,可是依然不敢下水,只在岸上挖沙子,命该如此。

领导说我其实不是不努力,就是小毛病太多总改不掉。改不掉怎么办,我自己滚蛋好不好,凭什么教育我,思前想后还是没辞职,既然是小毛病就别闹得太大啦。

我啊,毕竟工作了嘛,去姥爷家的时候总要装些面子,一去就大包小裹地拎着,其实也没拿什么东西,无非就是给姥姥买的一些零食啊,牛奶啊什么的,这些不是最重,最重的是两瓶白酒,给姥爷的,我不知道什么牌子好,瞎买了两瓶。

姥爷这人爱喝酒,而且是吃饭必喝,一天3顿的那种,每顿3两,状态不好的时候容易小醉,我觉得这样蛮有腔调,喝之前还要拿热水把酒烫一下,“咕噜噜”,他说这样的酒更香。

我问:“茅台是不是最香的酒?”

姥爷说:“茅台我也喝过,没这个好喝呢。”

我说:“真的假的,那五粮液呢?”

姥爷说:“哼哼,五粮液那还不如茅台呢。”

姥爷的酒在一个超大的桶里装着,50斤的标准桶,小时候我抬都抬不动,所以也懒得去碰,可是这酒真的香吗?我没喝过。

在我最早的记忆里,那桶里的酒是疼的,因为有一次在姥爷家,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于是很不幸,边被我妈骂,边又割破了手指,不敢出声,低头认错,偷偷把手指放在嘴里吸。我妈没注意到,骂完我,我就灰头土脸地跑到姥爷屋子里看电视去了。

姥爷看我咬着手指不说话,问我:“嗯,你这是饿了?”

我看看姥爷,看看电视,不说话,继续吸手指。

姥爷拿出一把小水果刀说:“来,饿了吃手指要切下来放在锅里加佐料才好吃的。”

妈呀,这比打碎的杯子还吓人,我急忙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背在身后大喊:“不饿不饿,再也不吃手指啦。”

我边说边手舞足蹈,就忘记手藏起来的事情了,一不小心几滴血滴到地板上,姥爷看看我推了推老花镜说:“咋弄的?”

我说:“杯子割破了。”

就这样,姥爷从角落里搬出那个大桶,倒了一个小瓶盖的酒,让我把破的手指放到里面。我一放,疼得眼泪差点出来,天哪,哪有治病比受伤还疼的?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也就姥爷想得出来,他一边按着我的手不让我跑,一边说:“这58度的酒,消炎应该够了,下次不许往嘴里放了,不然还用白酒让你疼。”

那年我5岁还是6岁,不记得了,但是我的伤口愈合后,立马改掉了吸手指的毛病。

2

小时候,姥爷家里有很多奇怪的陈设,这些年换了所有家具,唯独没变的就是那个用了十几年的破茶几,总是在姥爷的沙发前面,茶几上还摆满了茶杯啊,烟灰缸啊什么的,瓶瓶罐罐的乱七八糟。

小时候,我经常献殷勤地把这个茶几上的东西都收拾起来,然后哄骗姥爷陪我下象棋,从小下到大,估计现在杀几盘,姥爷还是要让我几个子,但我也赢不了的……

惯例总是这样,进门换鞋放下东西,从厨房跑到小屋,和姥姥舅舅寒暄一圈,然后再跑到姥爷前开始我的激情演讲,或者是对社会主义的愤愤不平,或者是对我妈压迫我的生活连连叫苦,总之就是站在姥爷面前一直念叨,每次都等到姥爷说:“哈哈哈,先把外衣脱了再说。”这才算把演讲告一段落。

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坐在姥爷身边一面看着秀幸福的整点新闻,一面等着姥姥厨房的好饭,看着等着就忍不住和姥爷开始吐槽。

嗯,吐槽这个词是新词,几年前还没太听说,但是从我的意识形态刚刚建立就对这种行为深有所感。姥爷是个很有趣的人,话不多但是总很经典,会编故事,有的时候边看电视边讲故事,讲着讲着电视没人看了,思路全和姥爷一起走了。

有一次电视里放陈小春的《鹿鼎记》,韦小宝在客栈让双儿帮忙写下自己所有的官职和身份,说怕自己忘记。姥爷看到这儿连连摇头说:“不好不好不好,这韦小宝虚荣心太强,怕老婆和别人跑掉,生怕双儿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好。”

我说:“为啥?”

姥爷说:“他都不识字,写下来他也不认识……”

这是什么?这是观察力。吃饭的时候,我想和姥爷秀一秀我工作以后的观察力,让他看看我有没有长进,边扒拉米饭边说时政要闻,说了半天姥爷说:“不好不好不好,你这孩子注意力太不集中,怕别人不知道你懂得多,工作肯定做不好。”

我说:“为啥?”

姥爷说:“刚参加工作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些着三不着四的玩意儿,谁当国家领导人,你自己炒鸡蛋也得放盐……”

我赶忙岔开话题,怕他们问起我的收入,我举起酒杯和姥爷撞了一下,那58度的白酒真是太辣,我喝不习惯,嗓子眼儿直冒火,后来才明白,要学会的不是观察,而是一个端正的世界观,明白自己该干吗。小时候姥爷家有一个望远镜,我看破了大天只能把楼下看得更清楚一些,我问姥爷:“这东西到底有啥用?”

姥爷说:“想看更远的地方,要自己到了才看得更清楚,别的东西都没用。”

3

有句俗话是怎么说来着,外孙是狗,吃完就走。这道理我不得不信服,我也想多待一会儿,但是还担心打扰姥姥、姥爷休息,吃完饭没多长时间我就鼓着肚子说我要走。

姥爷退休之前是造纸厂的工人,我没有见过他上班,只知道国营的纸厂随着他的退休而一起没落。姥爷说:“在工厂工作讲究的是严谨,出一点偏差就是问题。”久而久之这种思想把工作带到生活,我说要走,姥爷也不作太多的挽留,只是看我穿好衣服然后和姥姥一起送我到门口。

难道工厂里就都是一板一眼的吗?姥爷和姥姥佝偻的身子站在门口,面带微笑地看我把鞋穿好,一面嘱咐我拉好衣服拉锁别着凉,一面嘱咐我出门坐出租车别坐黑车。工厂里的机器总是冷冰冰,姥爷的手在我印象里却总出汗,机器都有规定好的参数模具,姥爷带着汗水的手总能在纸上给我画出好多匪夷所思的一笔画,这种技能是我从小到现在只从姥爷身上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