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十章(2)(第2/3页)

"唉,现在拿他怎么办呢?"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叫道,她奔到他面前,抱着他的头,紧紧地.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他两肩抽动着号啕大哭."得了,得了,得了,别哭了,得了,够啦,你是好孩子,因为你无知,上帝会饶恕你的;好了,别哭了,勇敢点......再说,以后你会觉得害臊的......""我还有,"伊波利特说,使劲抬起头来,"我还有一个弟弟,几个妹妹,都还小,穷,但是天真无邪......她会把他们带坏的!您是位圣徒,您......自己就跟孩子一样,......救救他们吧!把他们从她手里抢过来......她......可耻啊......噢,帮帮他们吧,上帝会百倍地报答您的,看在上帝份上,看在基督份上!......""您倒是说话呀,伊万.费奥多罗维奇,现在怎么办!"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激动地叫道,"劳您大驾,打破您那装腔作势的沉默吧!您如果不拿主意,实话告诉您,那我只好留在这里过夜了;您一贯横行霸道,专制独裁,我受够了!"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发问的时候,既热忱又愤怒,并且立等回答.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在座的人即使很多,多半也只能报之以沉默和消极的好奇,而不愿意主动承担责任,即使表态,也要过很长时间.在座诸公中,也有些人准备即使坐到明天早晨,也不置一词,例如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芙娜,整个晚上都坐得远远的,一言不发,而且一直非常好奇地倾听着,说不定,她这样做有自己的道理.

"我的意见是,亲爱的,"将军表态了,"我们与其在这里干着急,还不如去找个助理护士来,或者找个稳当可靠.头脑清醒的人来陪夜.反正这事得问公爵,而且......立刻让他休息.明天咱们再来一起拿主意.""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我们要走了.他跟我们一块回彼得堡还是留您这儿?"多克托连科生气而又恼怒地问公爵.

"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他一起留下,"公爵说,"有地方睡.""将军大人,"凯勒尔先生出人意料而又洋洋得意地跑到将军身边,"如果您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陪夜,我愿意为朋友牺牲......这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早就认为他很伟大,将军大人!当然,我一向忽视对自己的教育,因此他常常批评我,真可说字字珠玑,将军大人!......"将军失望地转过身去.

"如果他能留下,我很欢迎.当然,他回去有困难,"公爵对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话中有气的问题回答道.

"你怎么打不起精神来?如果你不愿意,先生,我就让他上我那里去住!主啊,他自己也快站不住脚啦!你莫非病了?"刚来这里的时候,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因为没有看到公爵奄奄一息,即将咽气,根据他的外表过分夸大了他那差强人意的健康状况,但是,一.他刚犯病不久,二.因这次犯病而带来的沉重的回忆,三.一晚上忙忙碌碌带来的疲倦,四.因"帕夫利谢夫的儿子"而发生的这件事,再加上现在伊波利特的事......这一切都刺激了公爵那多病而敏感的神经,使他几乎像发疟子似的忽冷忽热.此外,现在,他的眼神里另有一种忧虑,甚至恐惧,他担心地望着伊波利特,仿佛怕他还会出什么事似的.

伊波利特蓦地站起来,脸苍白得可怕,脸也变了样,显出一副可怕的.近乎受到奇耻大辱的模样.这主要表现在他那眼神里(他仇恨而又胆怯地望着大家),以及在他不住抖动的嘴唇上显露出来的那种茫然.苦涩.游移不定的嘲笑里.他立刻垂下了眼睛,踉踉跄跄地.蹒跚地,不过脸上仍旧挂着微笑,向布尔多夫斯基和多克托连科走去,他俩都站在凉台的出口处:他要跟他们一起走.

"唉,我就怕他不肯!"公爵叫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伊波利特狂怒地向他猛然转过身来,他脸上的每根线条似乎都在突突地跳动和说话.

"啊,您就怕我不肯!‘果然不出您之所料,?那么您听着,如果我在这里恨什么人的话,"他声嘶力竭地大叫,嘴里往外喷着白沫(我恨你们大家,恨所有的人!),"但是世界上我最恨的是您,您这个口蜜腹剑的伪君子.白痴.假仁假义的百万富翁!我刚听到有关您的情况的时候,我就一眼看穿了您,恨您,对您恨之入骨......现在这一切都因为您使坏.这是您让我旧病复发的!这是您让我这个快要死的人受到这种奇耻大辱的,您,您,您应当对我现在这种可耻的沮丧负责!只要我还活着,我非杀死您不可!我不要您的恩赐,我不接受任何人的恩赐,您听着,任何人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我刚才是说胡话,你们不要得意得太早了!......我诅咒你们大家,永远诅咒你们!"说到这里,他简直喘不过气来了.

"他对自己的眼泪感到羞耻!"列别杰夫悄悄对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说,"‘果然不出所料!,公爵真有眼力!把他看透了......"但是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连正眼也不瞧他.她挺胸凸肚地站着,昂起脑袋,用一种貌似好奇,骨子里不胜轻蔑的神态打量着"这帮卑鄙小人".伊波利特说完后,将军耸了耸肩;但是他还没耸完,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就愤愤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似乎在责问他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接着又立刻扭过头向公爵说道.

"谢谢您,公爵,您是我们家的一位古怪的朋友,谢谢您给我们大家举行了这么愉快的晚会.现在您大概很高兴:居然把我们也卷进了您干的这件荒唐事......够啦,我们家的好朋友,谢谢您,总算让我们看清了您的为人!......"她愤愤然开始整理自己的短斗篷,等"那帮人"先走.这时候有一辆出租马车驶近前来,在"那帮人"身边停了下来.这辆马车是一刻钟前由多克托连科差遣列别杰夫的儿子(一个中学生)去雇来的.将军在夫人说完话后,也立刻乘机说道:"公爵,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而且发生在这一切之后,在亲亲热热.不分彼此的友好交谈之后......而且,最后,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又怎么啦,怎么会这样呢!"阿杰莱达叫道,她匆匆走到公爵面前,向他伸出手.

公爵以一种茫然若失的神态向她微微一笑.

突然传来一串热烈的.急促的耳语.

"如果您不马上离开这些卑鄙小人,我恨您一辈子,一辈子就恨您一个人!"阿格拉娅向他悄声说道;她仿佛处在一种狂乱的状态中,但是公爵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来看她,她就扭身走了.不过,他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抛弃,没有人可以离开了:这时候,患病的伊波利特已被他们凑合着扶上了马车,接着马车便驶走了.

"怎么,这事究竟到什么时候算一站呢,伊万.费奥多罗维奇?您对此有何看法?这些坏小子的胡作非为,我还要忍受多久呢?""我,亲爱的......我,不用说,随时,而且......公爵......"然而,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却向公爵伸出了手,但是还没来得及跟他握手,就尾随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匆匆而去.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嘟嘟囔囔而又怒气冲冲地走下了凉台.阿杰莱达和她的未婚夫,以及亚历山德拉,诚挚而又客气地一一上前跟公爵告辞.叶夫根尼.帕夫洛维奇也一样,只有他一个人心情十分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