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五章(2)(第3/3页)

"人总是要死的!"他说,差点没加上一句:"比如像我这样的人!""您想想,您那个甘涅奇卡是怎么作践我的;他居然想出了这样的说法,用反驳的形式说什么在听我念那个笔记的人中,也许有这么三.四个人,可能比我还早死!这是什么话!他还以为在安慰我呢,哈哈!第一,他们还没有死,即使这些人一个个全死了,您说,这有什么可感到安慰的呢!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他走得更远,他现在竟骂起街来了,说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正派人总是不声不响地死去,像我这样大吹大擂,无非是个人主义在作祟罢了!这算什么话!不,他才是货真价实的个人主义!他们的个人主义十分精致,或者不如说,同时又十分粗鲁,可是他们在自己身上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这一点!......公爵,您读过十八世纪有一个叫斯杰潘.格列波夫的人被处死的故事吗(斯杰潘.波格丹诺维奇.格列波夫(约一六七二—一七一八),彼得大帝第一个皇后的情夫.一七一八年受酷刑后,被判处死刑:将他绑在莫斯科红场的一根木桩上,十四小时后死去;但他坚持到底,到死都不认罪.)?我昨天碰巧读到了这个故事......""哪个斯杰潘.格列波夫?""彼得大帝在位时被绑在木桩上的那个斯杰潘.格列波夫.""啊,我的上帝,我知道.绑在木桩上,待了十五小时,天寒地冻(当时是一七一八年三月十五日,在莫斯科,仍是一片冰雪世界.),穿着皮袄,坚持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才死的;读过......那又怎么样?""上帝让一些人这样死去,可是并不让我们也这样死!您也许以为我不能像格列波夫那样死吧?""噢,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公爵不好意思了,"我只是想说,您......我并不是想说您不可能像格列波夫那样,但是......您......您还不如做......""我猜,您是不是想说:还不如做奥斯杰尔曼,而不是做格列波夫,您是不是这个意思?""哪个奥斯杰尔曼?"公爵诧异地问.

"就是那个奥斯杰尔曼,那个当外交官的奥斯杰尔曼,彼得大帝时代的奥斯杰尔曼(安得烈.伊万诺维奇.奥斯杰尔曼(一六八六—一七四七)俄国大臣,外交官.被伊丽莎白女皇(一七四一年登基)判处死刑,后改流放.此人生性圆滑,有点两面派.),"伊波利特突然语无伦次地喃喃道.接着便显出莫名其妙的神态.

"噢,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公爵默然片刻后,突然拉长了声音说,"我觉得您......永远也不会做奥斯杰尔曼......"伊波利特皱起了眉头.

"不过,我为什么敢于这样肯定呢,"公爵突然接口道,显然想改正刚才的语病,"因为那时候的人(我敢向您起誓,这使我一向很吃惊)完全不同于我们现在的人,不同于现在,也就是当代人,真的,好像换了个人种(源出莱蒙托夫的著名诗句:"是啊,我们那时候的人,和现在这辈人不同"(《波罗金诺》))......过去的人好像只有一个心眼,可是现在的人却更神经质,头脑更发达,更敏感,好像一下子有两三个心眼似的......现在的人想得更开阔,......而且,我可以起誓,正是这一点妨碍现在的人,像过去那样,成为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我......我说这话无非是这个意思,而不是......""我懂;因为天真,您天真地不同意我的观点,您现在又极力想安慰我,哈哈!您还完全是孩子,公爵.不过我发现,你们大家都把我当作......当作一只瓷茶杯......没什么,没什么,我不生气.不管怎么说,咱俩的谈话十分可笑;有时候,您简直是孩子,公爵.不过,您要知道,我也许还不想做奥斯杰尔曼,而想做一个更好的人;为了做奥斯杰尔曼,不值得起死回生......不过,我看得出来,我应当尽可能早点死,要不然的话,我就自己......您走吧,离开我吧.再见!嗯,也好,请您告诉我,嗯,怎么样,据您看,我到底怎么死法好呢?......怎样才能死得尽可能......也就是说,尽可能合乎道德些呢?嗯,说呀!""从我们身边走过去,原谅我们,原谅我们的幸福!"公爵低声说.

"哈哈哈!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早料到一定是这类劳什子的话!不过您......不过您......好,好了!这帮人可真伶牙俐齿呀!再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