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十一章(2)(第2/4页)

"腿不听使唤,"公爵喃喃道,"因为害怕,我知道......害怕一过去,我会站起来的......""那你就等等,我先给咱俩把床铺好,你先躺下......我也跟你睡一块儿......咱俩听着......因为我还不知道......老弟,我现在还不完全知道,所以预先告诉你,让你对这一切有个数......"罗戈任一边嘟囔着这些含混不清的话,一边开始铺床.看得出来,这床怎么铺,他早上就想好了.昨天夜里,他自己就睡在这张沙发上.但是一张沙发睡不下两个人,而他又一定要把床并排铺在一起,所以现在费了老大劲儿把几个大小不同的坐垫和靠垫从两张沙发上取下来,拖过整个房间,一直拖到帷幕这面紧靠入口的地方.床铺总算将就安置好了;他走到公爵跟前,亲切而又兴奋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搀起来,扶到床铺跟前;但是,公爵自己能走;也就是说,"害怕过去了";可是他毕竟还在继续发抖.

"这是因为,老弟,"罗戈任把公爵安置到左边比较好的垫子上,自己则挺直了身子,躺在右边,也不脱衣服,将两手枕在脑后,然后,他忽然开口道:"今儿个天热,自然有气味......我不敢开窗;母亲那边倒有几盆鲜花,开了许许多多花,香味好闻极了;我想把花搬过来,但是帕夫努捷耶芙娜肯定会猜出来的,因为她最爱刨根问底了.""她是爱刨根问底,"公爵附和道.

"要不然,去买点来,在她周围全放上鲜花?可是我又想,把她放在鲜花里,朋友,怪可惜了的!""我说......"公爵问道,好像思绪很乱,又好像在寻思究竟问他什么,又好像立刻忘掉了刚才想问的问题,"我说,请你告诉我:你用什么杀死她的?用刀?就那把?""就那把.""别忙!帕尔芬,我还想问你......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关于一切......但是,你最好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在我办喜事以前,在举行婚礼以前,在教堂门前的台阶上,就想用刀子捅死她吗?你想没想过?""我不知道我想没想过......"罗戈任干巴巴地答道,好像对于问他这话有点奇怪,甚至莫名其妙似的.

"你从来没把那把刀带到帕夫洛夫斯克去?""从没带去.关于那把刀,我只能告诉你一点,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他默然有顷,然后又补充道,"我把那把刀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来,是今儿早上三点多钟的事,它一直夹在我那本书里......而且......而且我觉得奇怪:这刀好像压根儿只插进一俄寸半......最多两俄寸(一俄寸等于四.四厘米.)......在左边乳房紧下边......总共约莫半汤匙血流到了衬衫上;再没有了......""这,这,这,"公爵突然异常激动地支起身子,"这,这我知道,这我读过......这叫内出血......甚至不流一滴血也是常有的事.如果正戳在心脏上的话......""等等,听见了吗?"罗戈任猛地打断他的话,在垫子上惊恐地坐了起来,"听见啦?""没听见!"公爵望着罗戈任,同样迅速而又惊恐地说道.

"有人!听见啦?在客厅......"两人开始听.

"听见了,"公爵肯定地低声说.

"有人?"

"有人."

"要不要把门插上?"

"插上......"

把门插上了,两人又躺了下来,长久默然.

"喔,对了!"公爵又用刚才那种既激动又匆忙的低语突然说道,仿佛又抓住了自己的想法,生怕转眼间忘掉了似的,他甚至一骨碌从床铺上坐了起来,"对了......我想要......那副牌!牌......听说,你常跟她玩牌?""是的,"罗戈任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在哪儿......那牌?"

"牌在这儿......"罗戈任沉默了更长一段时间后说道,"给......"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副玩过的.包在纸包里的扑克牌,递给公爵.公爵接了过来,但是接的神态似乎惊疑不定.一种新的伤感和不快感压迫着他的心;他突然明白了,这时候,以及很早以前,他说的一直不是他应该说的话,做的也不是他应该做的事,还有这副纸牌,他现在拿在手里.对之显得如此高兴的纸牌,现在也于事无补,帮不了他任何忙.他站起身来,颓然地举起两手一拍.罗戈任一动不动地躺着,好像既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他那绝望的动作;但是他的两眼却透过黑暗在明亮地发着光,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公爵坐到椅子上,开始恐惧地看着他.过了约莫半小时;罗戈任猛地大声地.时断时续地开始又是喊叫,又是哈哈大笑,宛如忘记了应当低声说话似的:"那个军官,那个军官......你记得吗,她在音乐会上怎么狠抽那个军官的,你记得吗,哈哈哈!还是士官生......士官生呢......这个士官生跳出来......"公爵又在新的恐惧中从椅子上跳起来.罗戈任安静下来后(他霎时就安静下来了),公爵便静静地向他弯下身去,坐在他身旁,打量着他.公爵的心在猛跳,而且呼吸沉重.罗戈任没有向他转过头来,甚至好像把他忘了似的.公爵看着,等待着;时间在悄悄过去,开始天亮了.有时候,罗戈任偶尔突然开始大声地.刺耳地.前言不对后语地喃喃自语;开始又喊又叫和傻笑;那时候,公爵便向他伸出哆哆嗦嗦的手,轻轻地碰碰他的脑袋和头发,抚mo它们,抚mo他的面颊......除此以外,他一筹莫展.他自己又开始发抖,他的两腿又好像突然动弹不了了.一种全新的感觉,以无边的苦恼折磨着他的心.这时已经完全天亮了;最后,他躺倒在垫子上,好像已经完全筋疲力尽和悲观绝望;他把自己的脸紧贴着罗戈任的苍白的.一动不动的脸;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到罗戈任的腮帮上,但是,也许,他当时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在流泪了,已经不知道任何这一类事情了......

起码,在已经过去了许多小时以后,门开了,进来了人,他们发现凶手已经完全昏迷,在发烧.公爵则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身旁的垫子上,每当病人猛然喊叫或者说胡话的时候,他就急忙伸出哆哆嗦嗦的手去抚mo他的头发和面孔,仿佛在爱抚他,哄他别闹似的.但是,公爵已经一点也听不懂人家在问他什么了,也不认识走进来的人和围住他的人了.假如施奈德现在亲自从瑞士跑来看一眼自己这个过去的学生和病人的话,一定会想起公爵在瑞士治病的头一年有时候发生的情形,他现在一定会挥挥手,犹如当年那样说道:"白痴!"结束语那位老师的太太马不停蹄地赶到帕夫洛夫斯克,便直接去找从昨天起就心烦意乱的达里娅.阿列克谢耶芙娜.她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把她吓了个魂飞魄散.两位太太立刻决定跟列别杰夫取得联系.列别杰夫因为是公爵的朋友,又是他的房东,也十分惶恐不安.薇拉.列别杰娃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也都说了.列别杰夫出了个主意,便决定他们仨一起立刻赶到彼得堡去,以便尽快防止那件"很可能发生的事".就这样,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左右,罗戈任寓所的房门当着众多证人的面(警察.列别杰夫.两位太太.住在厢房里的罗戈任的弟弟谢苗.谢苗诺维奇.罗戈任)打开了.看门人供称,他昨天晚上看见帕尔芬.谢苗诺维奇跟一位客人从正门台阶上走了进去,而且好像还是蹑手蹑脚进去的.这一旁证极大地促进了事情的顺利解决.在取得看门人的这一供词后,因为拉铃不开,所以大家便毫不迟疑地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