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第3/3页)

“总之,这个年龄上和发育上的极大差别引起了您的情欲!难道您真的要娶这样的妻子吗?”

“那又怎么样呢?我一定要娶她。每个人都为自己打算,谁最会哄骗自己,谁才能生活得最快乐。嘿!嘿!您为什么一心想做善事?宽恕我吧,老弟,我是个有罪的人!嗨!嗨!嗨!”

“可是您安顿了卡杰琳娜·伊凡诺夫娜的几个孩子,不过……不过您这样做是有原因的……我现在完全明白了。”

“我向来喜欢孩子,我很喜欢孩子,”斯维德里加依洛夫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甚至可以告诉您关于这方面的一件很有趣的事,这件事直到现在还没有结束。我到这儿头一天就去逛各种下等场所,七年没上那些地方去了,简直是狂奔而去的。您大概察觉出了,我并不急于去找我的一伙人——从前的一些朋友和熟人。我尽可能久地挨延着不去找他们。您要知道:我同玛尔法·彼得罗夫娜同住在乡下的时候,对这些神秘的地方和场所,简直留恋难忘。熟悉这些地方的情况的人能够在那儿发现很多东西。见鬼!人们都酗酒,受过教育的青年们由于无聊,都沉湎于不可实现的梦境和幻想之中,他们被各种理论所迷惑,变成了理论上的残废者;不知从哪儿涌来了一批犹太人,他们都把钱积蓄起来,而其余的人都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从头几个钟头起,这座城市就使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我偶然来到了一个所谓跳舞晚会——一个可怕的地方(可是我喜欢的正是这种有娼妓在活动的地方),当然是康康舞〔16〕,这种舞从来没见过,在我的青年时代也没有过。对,这就是文明嘛,我忽然看见一个十三岁小姑娘,装束入时,在同一个舞艺精湛的人跳舞;那个人跟她是脸对着脸的。她的母亲坐在墙跟前的一把椅子上。嗯,您可想而知,康康舞是一种什么样的舞!小姑娘害臊了,脸儿绯红,终于感觉到自己受了凌辱,哭了起来。这个跳舞能手搂住了她,把她旋转起来,在她面前,装腔作势,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在这样的时刻,我很喜欢你们的观众,即使是康康舞的观众——他们都哈哈大笑,叫嚷:‘做得对,应该如此!不应该带孩子们来!’他们的自我安慰是不是合理,我毫不介意,这跟我不相干!我立刻选定了一个座位,坐到她母亲身边攀谈起来,说我也是从外地来的,这里的人都是粗野的,他们不懂得人的真正的尊严,要给人以应有的尊重;我让她知道,我有很多钱;我请她们搭我的马车回家;我送她们回到了家里,跟她们相识了(她们刚到彼得堡不久,住在向二房东租来的一间斗室里)。她们对我说,她和女儿认为跟我相识是很荣幸的,我打听到她们一无所有,是为了打官司才到这儿来的;我表示愿意效劳,给予经济上的帮助;我还打听到,她们是误入那个晚会的,以为那儿是真正学习跳舞的地方:我表示愿意教这个年轻的姑娘法文和跳舞。她们高兴地接受了,认为这是很荣幸的。我直到现在还跟她们交往……如果您愿意,咱们往后一块儿去——不过此刻不去。”

“得啦,腐化堕落的、下流的色鬼,听够了您那些下流庸俗的故事!”

“一个席勒,我们的席勒,席勒!Où va-t-elle lavertu se nicher?〔17〕您要知道,我故意把这些事情告诉您,想听听您的叫喊。多开心啊!”

“可不是,难道此刻我不觉得自己可笑吗?”拉斯柯尔尼科夫愤愤地喃喃说。

斯维德里加依洛夫纵声大笑起来;末了,他叫来菲里普,付了账,就站起来了。

“嗯,我喝醉了,assez causé!〔18〕”他说,“真开心啊!”

“您还会不开心!”拉斯柯尔尼科夫嚷道,也站了起来。“对一个肉欲放纵的淫棍来说,怀着这么一种奇怪的意图讲述这些奇遇,怎么会不开心呢。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讲给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听……起了刺激作用。”

“啊,要是这样,”斯维德里加依洛夫甚至流露出几分惊奇的神色回答道,一边打量着拉斯柯尔尼科夫,“要是这样,那您也是一个最不要脸的东西,至少您大有希望成为这样的家伙。您能懂得很多,能懂得很多……您也能做得很多。哦,可是,够了。我没有跟您谈个痛快,心里总觉得很遗憾,您不会离开我的……不过请您等一会儿……”

斯维德里加依洛夫从小饭馆里走出去了。拉斯柯尔尼科夫跟随而去。但是斯维德里加依洛夫并不醉得很厉害:酒力发作一阵,就渐渐消散了。他有着一桩什么心事,一桩异常重要的心事,锁紧了眉头。他显然因为等待着什么而焦躁不安。在这几分钟里,也不知怎的对拉斯柯尔尼科夫的态度突然变了,变得越来越粗暴,越来越冷嘲热讽。这一切拉斯柯尔尼科夫都看在眼里,也惶恐不安起来。他开始觉得斯维德里加依洛夫很可疑,决心跟踪他。

他们走到了人行道上。

“您往右走吧,可我却要往左走,或者,也许相反,不过——adieu,mon plaisir〔19〕,但愿我们能愉快地再见!”

他往右向干草市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