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卷 第十九章(第3/3页)

她在窗口。

“这是你的仆人送给你的。”她声音相当高地对他说,“这是永远服从的表示。我放弃使用我的理智,请你做我的主人吧。”

于连被征服了,他差点儿又去取梯子爬到她屋里去。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从花园回到府邸里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他强行打开地下室的门。到了房子里他不得不尽最大可能轻轻地撬开自己的卧房门。他刚才离开那间小卧房离开得太匆忙,在慌乱中甚至连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钥匙都忘了取。“但愿她想到把所有这些留下的致命的东西藏起来!”他想。

最后,疲乏战胜了幸福;当太阳升起时,他进入了梦乡。

中饭的钟声好不容易才把他惊醒,他来到饭厅。不久以后玛蒂尔德进来了。看到从在这个如此美丽,而且受到如此多的敬意包围的女人的眼睛里闪耀出的爱情光芒,于连的自尊心得到了片刻的满足,但是很快地他的谨慎心有理由使他感到惊恐。

玛蒂尔德借口只有很少的一点时间梳头,把头发梳得让于连头一眼就能够看出,她夜里剪下头发,为他做出的牺牲有多么大。像这样美丽的一张脸,如果能够被什么东西破坏的话,玛蒂尔德已经办到了。她的美丽的、带点灰色的金黄头发整个一边被剪光了,留下半寸长的发茬儿。

吃中饭时,玛蒂尔德的态度完全与这头一件轻率的事是一致的。简直可以说她是一心想让大家知道她对于连怀有的疯狂的热情。幸好这一天德·拉莫尔先生和侯爵夫人全神贯注在即将颁发蓝绶带这件事上,名单里没有德·肖纳先生。到了快吃完饭时,跟于连说话的玛蒂尔德竟然称呼他我的主人。他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也许是偶然,也许是德·拉莫尔夫人故意安排,玛蒂尔德这一天没有一会儿单独的时候。晚上从饭厅到客厅去,她总算找到机会对于连说:“您会认为这是我的一个借口吗?妈妈刚决定让她的一个女佣人夜里住到我的套房里来。”

这一天像闪电一般很快就过去了,于连达到了幸福的顶点。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他就已经坐定在图书室里;他希望德·拉莫尔小姐会屈尊上这儿来;他写了一封极长的信给她。

他仅仅在几个小时以后,吃中饭的时候,才看见她。这一天她的头发梳得非常仔细;头发剪掉的地方极其巧妙地掩盖起来。她朝于连望了一两次,但是眼神彬彬有礼,而且冷静安详,毫无疑问,她再也不会称呼他我的主人了。

于连惊讶得喘不上气来……玛蒂尔德几乎责备自己为了他做的每件事。

经过认真考虑,她最后断定他即使不是一个十分平凡的人,至少也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人,配不上她敢于为他干出的所有那些不可思议的疯狂事。总之,她不再想到爱情。这一天她已经对爱感到厌倦。

至于于连,他心里的感受跟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一模一样。可怕的嫉妒,惊讶,绝望,在这顿他觉得长得没有止境的中饭中间轮流折磨他。

他一旦能合乎礼节地起身离开饭桌,就立刻冲向而不是跑向马厩,亲自给自己的马装上鞍子,骑着它奔驰而去。他害怕会有什么软弱的表现使自己丢脸。

“我必须用肉体的疲劳来窒息我的心,”他在默东树林里奔驰着,对自己说。“我做了什么事,我说了什么话,该当受到这样的失宠?”

“今天应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他回到府邸时想,“应该像我在精神上死掉一样,在肉体上也死掉。于连已经不再活着,是他的尸体还在动。”

[1]英文,“唉!青春的恋爱就像阴晴不定的4月天气,太阳的光彩刚刚照耀大地,片刻间就遮上了黑沉沉的乌云一片。——莎士比亚”

[2]指1688年英国国会推翻詹姆士二世国王,派代表去荷兰迎接玛丽和威廉为王的政变,这次事件在英国历史上称为“光荣革命”,其实是资产阶级和新贵族发动的一次政变。

[3]罗兰(1734—1793),法国政治家,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后于1792年任内政部长。他的妻子罗兰夫人(1754—1793),在巴黎有一个很著名的沙龙,政治影响极大,往来的多为吉伦特派,因而受山岳派的忌恨,被送上断头台,她的丈夫得此消息后也自杀了。

[4]契玛罗萨(1749—1801),意大利歌剧作曲家。作品有喜歌剧,正歌剧,共60余部,《秘婚记》一剧为其代表作。司汤达对他极为推崇,认为他可以与莫扎特相提并论。

[5]坎蒂列那,意大利文cantilena的音译,意思是“优美动听的旋律”。

[6]意大利文,“我要惩罚我自己,惩罚我自己,如果我爱得太深了,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