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者笔记(第3/3页)

二十年过去了。“别拿社会主义吓唬我们。”现在的孩子们这样对父母说。

在与一个熟悉的大学老师谈话时,他对我说:“九十年代末,学生们个个笑逐颜开。在我回忆苏联的时候,他们都坚信一个崭新的未来已经在自己眼前开启。但今天情况又不同了……如今的学生们已经领教和体验了什么是资本主义:不平等、贫困、厚颜无耻地炫富。他们清楚地看到自己父母的生活是怎样的,从一个被掠夺的国家那里,父母们一无所得。于是学生们的情绪激进,梦想进行革命。他们穿红色T恤,上面绘有列宁和切·格瓦拉的画像。”

社会上又出现了对苏联的向往,对斯大林的崇拜。十九到三十岁之间的年轻人中有一半认为斯大林是“最伟大的政治人物”。苏联的一切又都成了时尚。例如“苏维埃餐厅”,里面满是苏联称呼和苏联菜名。还有“苏维埃糖果”和“苏维埃香肠”,从味道到口感都是我们从童年起就熟悉的。更不用说“苏维埃伏特加”了。电视上有几十个节目,互联网上也有几十个“苏联”怀旧网站。斯大林时代的劳改营,从索洛夫卡到马加丹,居然都作为旅游景点开放。广告词上承诺说游人将会得到充分的劳改营体验,会发给你劳改犯的服装和干活用的锄头,还向游人展示经过翻修的劳改犯居住区,最后会组织游客在劳改营钓鱼……

老式的思想再次复活:关于伟大帝国,关于“铁腕”,关于“独特的俄罗斯道路”……苏联国歌回来了,共青团之歌还在,只是改名为《我们之歌》,执政党就是复制版的苏联共产党。总统大权在握,如同当年的总书记,拥有绝对权力。而代替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是东正教……

在1917年革命之前,亚历山大·格林[6]就曾写道:“不知怎么,未来并没有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百年过去了,未来又一次没有到位。出现了一个二手时代。

对于艺术家来说,街垒是个危险的地方,是一个陷阱。它会使视力恶化,瞳孔变窄,使世界失去色彩。那里只有黑与白,从那里分辨不出人形,只能看到一个黑点,一个目标。我这一辈子都是在街垒上面,我也想离开那里,学会享受生活,让自己恢复正常视力。但是,数万人再次走上了街头,手携着手。他们在外套上挂着白丝带,那是复兴的符号,光明的象征。我与他们站在了一起。

在大街上,我遇到了身穿印有铁锤镰刀和列宁肖像T恤衫的年轻人。但他们真的知道什么是共产主义吗?

[1] 古拉格(ГУЛАГ),苏联劳改与监禁管理总局的缩写。以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而闻名于世。——译者注

[2] 瓦尔兰·沙拉莫夫(1907—1982),苏联作家。因参加托洛茨基派的地下活动,1929年和1937年曾两次被政府逮捕,囚禁于远东科雷马的集中营,1957年释放后,以此为素材创作了小说集《科雷马故事》,死后才得以在苏联出版。还有诗集《道路与命运》,中篇小说《第四个沃洛格达》等。——译者注

[3] 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达里(1801—1872),俄罗斯学者、作家,第一部俄语大词典的编撰者。——译者注

[4] 玛琳娜·茨维塔耶娃(1892—1941),俄罗斯诗人、作家。1921年发表《里程碑》,1922年移居布拉格,1939年回国。1941年自缢身亡。被视为20世纪俄罗斯最伟大的诗人之一。——译者注

[5] 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一节。——编者注

[6] 亚历山大·格林(1880—1932),苏联作家,主要作品有《红帆》《灿烂的世界》《踏浪女人》等。——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