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伦夫人的职业 第三场

第二天早上,在教区长住宅的花园里,阳光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洒下来。花园的院墙正当中,有一个用五根木栅做成的院门,宽敞十足,马车通过也绰绰有余,在栅栏门的旁边挂着一个拴有铃铛的弹簧,而铃铛和外面的一个拉手连着。车道从花园中间穿过,向左边去了,尽头是用碎石铺成的一个小圆形广场,正对着教区长住宅的门廊。栅栏门的外边是一条满是尘土的公路,与花园的外墙平行向前,公路另一侧隔着一长块草坪与一片开阔的松树林。横在房子和车道中间的草坪上,长着一棵修剪整齐的水松,树荫下面放着一个长椅。对面围着一圈树篱,一个日晷就放在草地上,旁边是一个铁制的椅子。一条小路自日晷后面延伸出来,穿过了那排树篱。弗兰克坐在日晷旁的椅子上看《标准报》,日冕上还放着当天的晨报。他的父亲从房子里走出来,眼睛红肿,身体也颤颤巍巍的,满眼担忧地看着弗兰克。


弗兰克:(看了看表)十一点半。真是牧师吃早饭的好时候啊!

塞缪尔牧师:别笑话我了,弗兰克,别说笑。我有点儿——呃(哆嗦)——

弗兰克:精神不济了?

塞缪尔牧师:(言不由衷)不是,今天身体有点儿不舒服。你母亲去哪儿了?

弗兰克:别担心,她不在家。和贝西一起坐十一点十三分的火车进城去了。她留了几句话给你。你现在听还是吃完早饭再听?

塞缪尔牧师:我已经吃过早饭了,孩子。客人还在我们家,你母亲竟然进了城,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会让客人觉得奇怪的。

弗兰克:她可能已经考虑到这个了。不管怎么样,要是克罗夫茨还要待在这儿,而你还要每天晚上陪他聊你们当年那些荒唐事到凌晨四点,都这样了,我妈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家庭主妇,还不得去城里买上一桶威士忌和几百根吸管啊!

塞缪尔牧师:我没觉得乔治爵士喝多少啊!

弗兰克:你昨天喝糊涂了吧,老爷子。

塞缪尔牧师:你的意思是说——我——

弗兰克:(平静地)我从没有看过一个领取圣俸的牧师喝得不省人事。你讲的那些你过去的荒唐事真是不堪入耳,要不是他和我妈妈那么投机,我真不觉得普雷德能在咱家过夜。

塞缪尔牧师:别瞎说。乔治·克罗夫茨爵士是我们家的客人。我总得和人家聊点什么吧,再说他就只聊那一个话题。哎,普雷德在哪儿?

弗兰克:他开车送妈妈和贝西去车站了。

塞缪尔牧师:克罗夫茨起床了吗?

弗兰克:早就起床了。他一点事儿也没有,道行比你深多了,说不定他一直在练习酒量呢。现在可能去别的地方抽烟去了。弗兰克又继续看报纸。牧师心神不宁地向着门口走去,又犹犹豫豫地走了回来。

塞缪尔牧师:呃——弗兰克。

弗兰克:怎么了?

塞缪尔牧师:你说她们母女昨天邀请了我们,会不会也想我们邀请她们来咱们这儿啊?

弗兰克:我已经邀请过她们了。

塞缪尔牧师:(大为震惊)什么!

弗兰克:克罗夫茨在吃早餐的时候告诉我们,他让把华伦夫人和维维今天接来,并且还让她们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我母亲听到了这句话才非要坐十一点十三分的火车进城的。

塞缪尔牧师:(失望透顶)我从来也没邀请过她们啊。我连这个想法都没有。

弗兰克:(满眼同情)你怎么知道,你昨天晚上没想过这些还是没说过这些呢,老爷子?

普雷德:(穿过树篱,走过来)早上好啊。

塞缪尔牧师:早上好。真抱歉没陪你一起吃早餐。我有一点儿——呃——

弗兰克:牧师有点喉咙痛,普雷德。还好不是老毛病。

普雷德:(换了个话题)我不得不说,你们家的景致真是不错,非常漂亮。

塞缪尔牧师:是不错。普雷德,要是你乐意,让弗兰克一会儿带你转转。我得失陪一会儿了,趁加德纳太太不在家,你们各自又都有消遣,我得赶紧把布道的稿子赶出来。你们不介意吧?

普雷德:当然不介意。别跟我那么客气。

塞缪尔牧师:谢谢你。我要——呃——(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就钻进了屋子)

普雷德:每个礼拜都写布道词,真奇怪。

弗兰克:他要是自己写的话,真是挺奇怪的。一般都是花钱买现成的。他现在是去喝汽水了。

普雷德:孩子,我希望你能对你的父亲尊重些。只要你愿意这样做,你肯定会做得很好。

弗兰克:亲爱的普雷迪,你别忘了,是我要和我们家老爷子住在一起。当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不管是父子、夫妻还是兄弟姐妹——要他们保持会客时候十分钟的虚伪的客套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虽然老爷子有很多值得一说的居家好品质,但是他像绵羊似的毫无主见,又像头自负的公驴一样爱招惹别人——

普雷德:请你别说了,弗兰克,但你得记住!他是你的父亲。

弗兰克:我给他留着面子呢。(站起来,猛地扔掉了报纸)可是你想想,他竟然告诉克罗夫茨把母女请到这儿来!他那时一定是喝得烂醉。你知道吗,普雷迪,我母亲根本不能忍受那种人。得等到回伦敦,维维才能来这儿。

普雷德:难道你母亲对这事情一无所知?(他拾起报纸,坐下开始看)

弗兰克:我也不知道。照她进城这件事来看,她好像知道了。其实我母亲倒不像其他人那样介意这些事情,她还跟很多惹过乱子的女人交往很密切。不过那些都是很好的女人。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当然有她的优点,但是她太粗俗了,我的母亲实在是不能忍受这一点。所以——喂!(这一声喊,是因为牧师又急慌慌地从屋子里出来了)

塞缪尔牧师:弗兰克,和她的女儿跟着克罗夫茨从荒坡那边过来了,我从书房的窗户看见他们了。我该怎么和你母亲说啊?

弗兰克:戴上你的帽子,然后出去说你见到他们非常高兴;弗兰克就在花园里;母亲和贝西去城里看望生病的亲戚去了,非常抱歉不能招待她们;问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还有——还有——随便说点什么祝福的话,就是别说实话,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塞缪尔牧师:可是,我们再用什么办法把她们打发走呢?

弗兰克:现在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喂!(他窜进屋里)

塞缪尔牧师:他真是太莽撞了。普雷德,我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弗兰克:(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顶牧师的毡帽,匆匆戴在他父亲的头上)好了,去吧!(推着他出了门口)我和普雷德在这儿等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牧师显得迷迷瞪瞪的,但还是服从指挥,急忙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