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3/4页)

“这有什么新新鲜的?你向来这么想。”

“但是现在它有了实质。”

他喊了一声尤尼斯。尤尼斯立刻到来,她穿着一件松垂的白衫,更像一个金发的爱情女神,而不是往日的奴隶。

“到我这儿来!”佩特罗尼乌斯对她张开双臂,她向他跑去,坐上他的双膝,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脑袋抵在他的胸口。她的双颊上晕开一抹深色的红晕,双眸因为欢喜而显得湿润。与其说维尼奇乌斯把他们看成了一对情侣,不如说他更把他们看成了一座代表幸福和爱情的雕像。佩特罗尼乌斯伸手从墙边桌案上的平底碗里抓出一把紫萝兰花瓣,并开始将花瓣洒到她的头上,胸口上和她的无袖外袍上。

“发掘出这么一个美人儿心中爱情的男人是幸福的。”说着,他把她的双肩给裸露出来。“我有时候就想,我们是一对神仙眷侣,你自己看吧。普拉可西泰勒斯,米隆,斯科帕斯或者哪怕是利西阿斯(2),他们哪一个雕凿出过这么完美……这么温暖,这么瑰丽,这么充满爱恋的曲线?帕罗斯岛或者潘泰列克斯山出产这么完美无缺的大理石吗?世上有把花瓶瓶亲吻得脱落的相思汉,但我宁愿真正存在快乐的地方寻找快乐。

他开始沿着尤尼斯的脖颈和肩头亲吻过去。尤尼斯开始颤栗。她的眼睑在难以言述的欢愉中颤动扑闪,维尼奇乌斯感觉自己的心脏微微加快了跳动。

“想一想。”佩特罗尼乌斯抬起他那张精雕细刻的脸看向维尼奇乌斯。“和这相比,你那些阴阳怪气的基督徒们算什么?如果你看不出差别,那么你就真的确实是他们中的一分子了,但是这幅景象应该能把你治愈。”

维尼奇乌斯嗅着弥漫在室内的紫罗兰的芬芳,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想,假使他可以像佩特罗尼乌斯沿着尤尼斯的双肩亲吻那样,把他的双唇落在吕基娅光裸的肩头上,他所领略的快感将会与亵渎神灵相类似,即使在那之后整个世界分崩离析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这段时间里,他习惯了对打动自己的一切事物进行快速的掌握,他注意到,哪怕是此刻,他能想到的还是只有吕基娅。

“仙女啊,”佩特罗尼乌斯对尤尼斯说,“传令给我们头上戴上花环,另外准备好我们的早餐。”

尤尼斯立即离开了,而佩特罗尼乌斯再次转向维尼奇乌斯。“我想释放她。”他说出了心里的打算,但是她会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晓。你能想象得出来吗?她说她宁愿做我的奴隶也不愿做恺撒的妻室。但我还是瞒着她释放了她。市政官帮了我的忙,做了这事儿,所以她不必在场亲眼看见释放的过程。她也不知道,我死了后,她会继承这座府邸和除了宝石之外的我的所有珠宝。

他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走了一会儿。“爱情以各种方式改变每一个人。”他说,“它也改变了我。我过去喜欢马鞭草,你还记得吧?可是尤尼斯更喜欢紫罗兰的芳香,所以我也开始喜欢上了紫罗兰,而且从春天开始我们闻的就一直是紫萝兰的气味。”

他在维尼奇乌斯前停住脚步。“你呢?”他问。“檀木还是你的最爱吗?”

“别管我!”小伙子大声叫道。

“我想让你好好看一看尤尼斯,我对你说起她只是为了提示你,也许你也是在舍近求远。或许在你家的奴隶里也有一颗简简单单的只爱慕你一人的心,把那人当作镇痛剂用吧。治愈你的伤口。你说吕基娅爱你?也许是这样。然而什么样的爱会否认它自己是圆满无缺的呢?那样就能说明它是真的了吗?难道这不意味着还有比它更强烈的爱吗?不,我的孩子,吕基娅不是尤尼斯。”

“痛苦都是一样的。”维尼奇乌斯放弃努力,听天由命地摆了摆手。“我看到你亲吻尤尼斯了,我想,倘若吕基娅真的像那样为我露出她的肩膀,那么即使之后大地在我们脚下裂开,我也不会在意。但是接下来我就觉得我仿佛是要去强暴一位维斯塔贞女,或者是玷污一位女神。是的,吕基娅不是尤尼斯,可是我看到的差别和你看到的不一样。你的爱情改变了你的嗅觉,所以你更喜欢闻紫罗兰的香味,而不是马鞭草的。我的爱情改变了我的灵魂,所以,不管我有多么想要她,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都更喜欢原来的吕基娅,而不是别的女人。”

“那样的话你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佩特罗尼乌斯耸了耸肩。“不过我不明白。”

“是的!就是这了!”维尼奇乌斯像发烧了一样急急切切地说。“我们再也无法明白对方了。”

又是一片沉默。

“愿地狱收了你的那些基督徒们!”佩特罗尼乌斯最后脱口而出。“他们剥去了你生活里有切实意义的一切,扰乱了你平静的心湖,让他们全都下地狱去吧。你看错他们的教义了。那不是对人类的恩赐!恰恰相反!不管什么,能使人快乐的玩意儿才是有意义的,那正是一种对美、爱和力量的感觉。可他们却把这些当成了杂碎和腐化人心的东西给抛弃了!你谈及过他们的慈悲和宽恕,可是他们的正义感呢?假如我们要用善来回报恶,那么我们该用什么来回报正直和善良?如果这两者的回报都是相同的,那么人们干嘛要做好人?”

“回报是不同的。不过,根据他们的教义,回报会在来世开始。”

“那还有待观察——如果死人的眼睛去观察是可能的话——所以我不会用这样那样的办法去辩驳。但与此同时他们全都加起来又能怎样?他们软弱,无能,没有用。诚然,乌尔苏斯扼死了克罗顿,但是他有一双铁拳。剩下的都是哼哼唧唧的好哭鬼,未来不属于弱者。”

“他们的生命从死亡开始。”维尼奇乌斯说。

“这就好比说白天从日落开始。你还打算用武力抓住吕基娅并把她带走吗?”

“不,我不能用暴力来回报她的善良,我发过誓,再也不那么干。”

“你打算做一个基督徒吗?”

“我倒是想,可是他们的教义与我笃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有没有什么能帮你忘掉吕基娅?”

“没有”。

“那么去旅行吧。”

就在这时,奴隶们报告早餐备好了,但是佩特罗尼乌斯却忽然觉得他刚才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于是,在他们去往餐厅的路上,他继续说了下去。

“你以前去过世界上的一些地方,但那仅仅是以士兵的身份去的。你用双倍的速度往你必须去的地方行军,无论在哪儿,你驻留的时间都不长。和我们去希腊吧,恺撒没有放弃那趟旅程。路上的每一个地方他都会停下来,唱歌,捞桂冠,抢劫神庙,最后大获全胜地返回意大利,那就好比是将巴库斯和阿波罗结合在一个人身上的旅行。所有的达官贵人,男男女女,还有一千根长笛奏出来的音乐!我以卡斯托尔之名起誓,那将是值得回忆的!到目前为止那种场面还没有出现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