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佩特罗尼乌斯动身回府,尼禄和提盖里努斯则去往波佩娅的中庭,在那里,那位长官先前与之交谈过的几个人等着他们。他们是:台伯河对岸区的两个拉比,他们戴着高高的大祭司冠,穿着长长的礼袍;一个侍奉他们的抄录员,以及那个希腊人老基隆。见到皇帝的面,那两位精神领袖激动得脸色发白,他们把空空的手掌举到与肩齐的高度,把头垂至手上。

“向您致敬,众王之王,万君之君”。他们齐声唱喏道,“恺撒,犹太人的保护者,人类中的雄狮,您的统治宛如太阳的光芒,宛如黎巴嫩雪松,宛如新春,宛如棕榈树,宛如耶利哥的救命香膏。”

“你们不称呼我为神吗?”尼禄打断他们。

那两名祭司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您的话,主上,”那个领袖又一次开口说,“和一串成熟的葡萄一样甜美,又或者,就像加了蜜的无花果,因为耶和华将慈悲和善良装进了您心里……而即使是盖乌斯·恺撒,那位您父亲的先祖,那个残忍的暴君,我们的使者也没有称他为神,相对于亵渎神庙,他们宁可选择死亡。”

“我希望卡里古拉把他们喂了狮子。”

“不,众王之王。盖乌斯·恺撒惧怕耶和华的雷霆怒火。”

说着,两位祭司抬起他们低垂的头颅。出于对耶和华力量的自信,他们能够大着胆子看向尼禄的眼睛。

“你们来这里是为了谴责对罗马纵火的基督徒吗?”恺撒问。

“主上,我们只是谴责他们与神庙为敌,与人类为敌,与您和罗马为敌,只是谴责他们长久以来就用大火威吓这座城市和世界,其余的您将从我们带来的这个不会说谎的人口中听到,因为他的母亲血管中流淌着犹太人的血液。”

“如此说来,你是何人?”尼禄转向基隆。

“您忠诚的崇拜者,神圣的俄西里斯。亦是一位贫困的斯多葛派学者。”

“我讨厌斯多葛派!”尼禄说。“我讨厌特拉赛亚,讨厌穆索尼乌斯和科尔努图斯。我讨厌他们说的话。我讨厌他们对艺术的藐视,讨厌他们自愿承担的贫困和他们脏不拉几的衣服。”

“主上,您的师傅塞涅卡有一千张柠檬木做的桌子。只要您开口,光芒万丈者,我就会立刻得到两倍那么多的桌子。我成为斯多葛派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的贫困绝非自愿的承担。用玫瑰花环装点我的斯多葛派学说,再在我的斯多葛派学说前面放上一罐葡萄酒,我就会为您歌唱赞美享乐主义的颂歌,歌声会比所有的伊壁鸠鲁派学者的声音加起来还要响。”

尼禄很喜欢被称之为“光芒万丈者”,他对那个希腊老人咧嘴一笑。

“我喜欢你!”他对他说。

“这个人值得用和他同等重量的黄金塑一尊雕像!”提盖里努斯立刻叫唤。

“将这份重量注以实心,主上。”基隆立刻把话头接上,“不然风一吹就能把它给刮跑。”

“的确。”恺撒打量着那个瘦瘦的希腊人,点了点头。“和维特里乌斯比,你的体格差远了。”

“的的确确,您这位手持银弓的天神啊,您这位威武的宙斯。”基隆叹息道,“好在我的才智不是铅做成的。”

“我看,你的庙宇不介意称我为神。”

“啊,不朽者,我的庙宇在您的意念中!而那正是基督徒们所抵制的,那也是我恨他们的原因。”

“你对他们知晓多少?”

“啊!”基隆呜咽一声。“我能哭上一哭吗,圣上?”

“不可以,”尼禄打了个呵欠。“眼泪让我厌烦。”

“您是多么英明啊,世界之光!曾经能见您一眼的眼睛从此之后该是永远干枯了。保护我不受我的敌人迫害吧,伟大的主上!”

“对我们讲讲基督徒的事情。”波佩娅急于回到正题。

“如您所愿,伟大的伊西斯。我早年曾投身哲学,寻亲真理。我在远古圣贤中寻求真理,在雅典学院中寻求真理,也在亚历山大的萨拉皮雍寻求真理。听说基督徒时,我以为他们是一个新的学派,或许我可以在那里捡到智慧的新种子,于是我开始结识他们,这也差不多是开始了我的厄运。被恶风吹到我这儿来的第一个基督徒是一个那不勒斯郎中,他的名字叫格劳库斯。从他那里,我了解到,他们祭祀的是一个叫做基督的人,这个人许诺把所有的人类都杀光灭绝,并且摧毁世上的每一座城市,不过,如果他们帮助他杀掉每一个活着的人,或者,用恰当的哲学形式说,大洪水之后,所有的人类繁衍自普罗米修斯从众神那里盗取了天火,他的儿子卡利翁的儿女在大洪水之后繁衍出了人类,如果基督徒杀掉了他们,也就是整个人类新种族,基督就会留住他们的命。伟大的君王啊,那也是他们之所以憎恨所有人类,在井水中投毒,诋毁罗马和我们祭祀古罗马众神的所有神庙的原因。基督被钉在了十字架上,但是他承诺过,一旦罗马毁于大火,他将会重现,到那时,他会让他们统治整个凡间。”

“现在人民将知道罗马为什么会被毁灭了。”提盖里努斯补充道。

“通过我在花圃和花园,以及玛尔斯校场的传道,”基隆说,“许多人已经知道了,主上。但是假如你听我说完,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想让这些人受到制裁。格劳库斯,就是那个郎中,他一开始并没有向我泄露他们的教义是要求憎恨人类的,与此相反,他告诉我,基督是一个好神,基督的教义基础是兄弟情宜和爱。我的一颗感性之心无法抵挡和拒绝这样一门哲学,所以我像爱我的兄弟一样爱格劳库斯,我把我的信任给了他。我和他分享每一块面包皮,每一个铜子,可是主上,您知道他是怎么回报我的吗?在从那不勒斯到罗马的路上,他对我捅刀子,还把我年轻美貌的妻子贝蕾尼斯卖给了奴隶贩子。啊,若是索福克勒斯知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瞧我在说什么呢?有比索福克勒斯更胜一筹的人在听我申诉。”

“啊,可怜的人!”波佩娅低喃。

“我的夫人,见过阿弗洛狄忒真面目的人,”基隆言道,“永远不能被称作可怜人,就在此刻我还看见了她。但是在那些日子里,我在哲学中寻求蔚藉。到了罗马后,我试着找基督教的长老们给格劳库斯一个判决。我见过他们的最高祭司,见过另外一个名为保罗,曾在这里做过牢,但现在自由了的人。我认识西庇太的儿子,认识里努斯和格肋多,还认识除他们之外许许多多的人。我知道火灾之前他们住在哪里,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集会。我可以把位于梵蒂冈山的一个地下洞穴找给你们看,可以把在诺门塔那大道集会,举行荒淫教派仪式的一个墓场指给你们看。我在那儿看见了他们的使徒彼得。我看见了格劳库斯杀害儿童,那样彼得就会有新鲜的血液浇洒在他的跟随者们头上了。我看到了吕基娅,那个被彭波尼娅·格莱奇娜抚养长大的人,她夸口说虽然她没能给教派仪式带来什么无辜清白的血液,但却促成了一个孩子的死亡,因为她给你们的女儿下了咒,啊,伟大的俄西里斯和伊西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