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5页)

“她的丈夫不反对?”

“威尔逊?他以为她去纽约是看她的妹妹。他是这样一个无用的人,他怕连他是否活着都不知道。”

这样,汤姆·布坎恩,他的情人和我就一起向纽约进发了——或者,确切地说不是完全在一起,因为出于慎重,威尔逊夫人坐到了另一节车厢里。汤姆担心车上的东卵人会产生怀疑。

她已经换了一件带有花纹的棕色薄纱连衣裙,在汤姆扶她下到纽约站平台上的当儿,那条裙子就紧紧地绷在她那肥大的臀部上。她在报亭买了一份《都市闲情》和一本电影杂志,到了车站药店时买了一瓶冷霜膏和一小瓶香水。来到上面后,在嘈杂的车道上她一连放过四个出租车才最后要了一辆座位上罩着灰色布套的淡紫色轿车,乘上这辆车我们离开了熙熙攘攘的车站,驶入阳光明媚的市区。可是不一会儿她突然将身子离开窗口,朝前探着,敲起前面的玻璃。

“我想买一只那样的狗,”她满面诚恳地说,“我想把它带到咱们那边的公寓里去。它们是那么可爱。”

我们将车子倒回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那里,这老头与美国的石油大王约翰·洛克菲勒有一种奇怪的相似之处。在他那脖子上吊着的箩筐里,有十多个难以辨出品种的刚刚出窝不久的小狗崽缩蜷着身子。

“喂,它们都是些什么种的?”当这位老人来到小车窗口时,威尔逊夫人急切地问道。

“什么品种的都有。你想要什么种的,夫人?”

“我想要一只小警犬;我想你不会有那种狗,对吗?”

那老头略微迟疑地瞧了瞧筐子里面,猛地伸进手去,拎着后颈提出一个活蹦乱跳的小狗。

“这不是警犬。”汤姆说。

“不是,确切地说它不是,”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失望,“它是一种硬毛猎狗。”他把手用搭在肩头的棕色毛巾擦了擦。“请看看这皮毛,多好的皮毛。这样的狗你根本无须担心它会着凉。”

“我觉得它很可爱,”威尔逊夫人颇有兴致地说,“你要多少钱?”

“这只狗?”老人不无骄傲地望着它,“给上十块钱吧。”

这条硬毛猎狗——毫无疑问在它身上有某些硬毛猎狗的特征,尽管它的四蹄白得出奇——于是改换了主人,到了威尔逊夫人的膝头上,她很高兴,不住地摩挲着它那不怕寒冷雨雪的皮毛。

“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她机巧地问。

“这狗吗?它是个男孩。”

“这是条母狗,”汤姆断然肯定地说,“给你钱,你可以用它再去买上十条这样的狗。”

我们驶到了纽约的第五大街上,在这夏季的星期日下午,天气显得那么暖和宜人,简直带点田园的浪漫气息了。在这个时候,即便看到一大群白色的羊儿从街角拐过来,我也不会感到惊奇。

“停一下,”我说,“我得在这儿下车。”

“不,不行,”汤姆急忙阻拦说,“如果你不去那间房看看,茉特尔会生气的。不是吗?茉特尔?”

“一起去吧,”她敦促说,“我将给我妹妹凯瑟琳打电话叫她来。认识她的人都说她长得非常漂亮。”

“哦,我很想去,但是——”

我们继续前行,径直从公园里穿过后向西城的街道奔去。到了一百五十八条大街时,车停在了一组颇像一个长长的白色蛋糕状的楼群前。威尔逊夫人用皇室成员大驾归朝那样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抱起她的小狗和其他路上买来的东西,趾高气扬地向这其中的一个楼走去。

“我就把麦克基夫妇叫上楼来,”她在上升着的电梯里宣布道,“当然,我也会给我妹妹打电话的。”

他们的房间在最顶层——包括一间不大的起居室,一个小小的餐厅和一个卧室,还有一个洗澡间。起居室里被一套装饰着挂毯的与这一房间极不相称的家具挤得满满的,人们在房里走动时常常与凡尔赛宫花园里打着秋千的小姐们迎面相撞。房间里只有一张照片,放得特别大,乍一看好像是只母鸡卧在一块模糊不清的岩石上。不过,站远点仔细一瞧,那只母鸡便成了一顶无边圆帽,帽子下面是一张胖老太婆的脸含笑俯视着屋子。几本旧的《都市闲情》杂志,连同一本《名字叫彼得的西门》的书和一些百老汇的趣味低俗的小刊物,一起堆放在桌子上。威尔逊夫人首先关心的是她的狗。一个开电梯的男孩被不情愿地派去拿来一个装着稻草和一些牛奶的箱子,另外他还自己主动地想到买来一筒给狗食用的大饼干——可在牛奶碟子里的饼干泡了一整个下午也无人问津。这时汤姆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瓶威士忌酒。

在我一生中我只醉过两次,第二次喝醉酒就是那天下午;所以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被罩在了一层模糊的,迷雾似的色泽中间,尽管那天下午直到八点钟的时候,房间里仍然有怡人的阳光照着。风情地坐在汤姆的腿上,威尔逊夫人给好几个人通了电话;后来,家里没有烟卷,我便下来到路口的一家商店去买。在我回来时他们俩已不在起居间了,我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读起《名字叫彼得的西门》中的一个章节——不知是因为这书的格调太低俗还是因为威士忌迷糊了我的头脑,它的内容我一点也没有读进去。

当汤姆和茉特尔(在相互干了一杯酒后,威尔逊夫人和我之间便用名儿相称了)刚巧又出现了的时候,客人们正好踏进了门槛。

威尔逊夫人的妹妹凯瑟琳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苗条、世故的姑娘,红红的带些油腻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硕大的髻,脸容用脂粉涂成了乳白色。她的眉毛被拔掉过,用眉笔描上了入时的柳叶眉,只是天不作美,又在原处长出的眉毛使她的脸变得不是那么明晰了。在她走动的时候,她胳膊上带着的许多陶瓷手镯便来回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她急匆匆地走进来的那种主人似的姿态,和看着屋里东西家具时的那种占有者的目光,使我想到她是否就住在这儿。不过,当我这样问她时,她纵情大笑起来,一边大声地重复着我的问话,完了她才告诉我她和一个女朋友住在旅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