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回 赵员外重修文殊院鲁智深大闹五台山(第3/6页)



  智深道:“不索哥哥说,酒家都依了。”

  当时赵员外相辞了长老,再别了众人上轿,引了庄客,托了一乘空轿,取了盒子,下山回家去了。

  当下长老自引了众僧回寺。

  卑说鲁智深回到丛林选佛场中禅床上扑倒头便睡。

  上下肩两个禅和子推他起来,说道:“使不得;既要出家,如何不学坐禅?”智深道:“酒家自睡,干你甚事?”

  禅和子道:“善哉!”

  智深喝道:“团鱼酒家也吃,甚么“鳝哉?””禅和子道:“却是苦也!”

  智深便道:“团鱼大腹,又肥甜好吃,那得苦也?”

  上下肩禅和子都不睬他,繇他自睡了;次日,要去对长老说知智深如此无礼。首座劝道:“长老说道他后来证果非凡,我等皆不及他,只是护短。你们且没奈何,休与他一般见识。”

  禅和子自去了。

  智深见没人说他,每到晚便放翻身体,横罗十字,倒在禅床上睡;夜间鼻如雷响;要起来净手,大惊小怪,只在佛殿后撒尿撒屎,遍地都是。

  侍者禀长老说:“智深好生无礼!全没些个出家人礼面!丛林中如何安着得此等之人!”

  长老喝道:“胡说!且看檀越之面,后来必改。”

  自此无人敢说。

  鲁智深在五台山寺中不觉搅了四五个月,时遇初冬天气,智深久静思动。

  当日晴明得好,智深穿了皂衣直裰,系了鸦青条,换了僧鞋,大踏步走出山门来,信步行到半山亭子上,坐在鹅颈懒凳上,寻思道:“干鸟么!俺往常好肉每日不离口;如今教酒家做了和尚,饿得干瘪了!赵员外这几日又不使人送些东西来与酒家吃,口中淡出鸟来!这早晚怎地得些酒来吃也好!”

  正想酒哩,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付担桶,唱上山来,上盖着桶盖。

  那汉子手里拿着一个镟子,唱着上来;唱道∶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风吹起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鲁智深观见那汉子挑担桶上来,坐在亭子上看。

  这汉子也来亭子上,歇下担桶。

  智深道:“兀那汉子,你那桶里甚么东西?”

  那汉子道:“好酒。”

  智深道:“多少钱一桶?”

  那汉子道:“和尚,你真个也作是耍?”

  智深道:“酒家和你耍甚么?”

  那汉子道:“我这酒,挑上去只卖与寺内火工,道人,直厅,轿夫,老郎们,做生活的吃。本寺长老已有法旨∶但卖与和尚们吃了,我们都被长老责罚,追了本钱,赶出屋去。我们见关着本寺的本钱,见住着本寺的屋宇,如敢卖与你吃?”

  智深道:“真个不卖?”

  那汉子道:“杀了我也不卖!”

  智深道:“酒家也不杀你,只要问你买酒吃!”

  那汉子见不是头,挑了担桶便走。

  智深赶下亭子来,双手拿住扁担,只一脚,交裆着。

  那汉子双手掩着,做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

  智深把那两桶酒都提在亭子上,地下拾起镟子,开了桶盖,只顾舀冷酒吃。

  无移时,两桶酒吃了一桶。

  智深道:“汉子,明日来寺里讨钱。”

  那汉子方才疼止,又怕寺里长老得,坏了衣饭,忍气吞声,那里讨钱,把酒分做两半桶,挑了,拿了镟子,飞也似下山去了。

  只说智深在亭子上坐了半日,酒却上来;下得亭子松树根边又坐了半歇,酒越涌上来。

  智深把皂直裰褪下来,把两支袖子缠在腰下,露出脊上花绣来,扇着两个膀子上山来。

  看看来到山门下,两个门子远远地望见,拿着竹篦,来到山门下拦住鲁智深,便喝道:“你是佛家弟子,如何喝得烂醉了上山来?你须不瞎,也见库局里贴着晓示∶但凡和尚破戒吃酒,决打四十竹篦,赶出寺去;如门子纵容醉的僧人入寺,也吃十下。你快下山去,饶你几下竹篦!”

  鲁智深一者初做和,尚二来旧性未改,睁起双眼,骂道:“直娘贼!你两个要打酒家,俺便和你厮打!”

  门子见势头不好,一个飞也似入来报监寺,一个虚拖竹篦拦他。

  智深用手隔过,张开五指,去那门子脸上只一掌,打得踉踉跄跄,却待挣扎;智深再复一拳,打倒在山门下,只是叫苦。

  鲁智深道:“酒家饶你这厮!”

  踉踉跄跄颠入寺里来。

  寺得门子报说,叫起老郎,火工,直厅,轿夫,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从西廊下抢出来,却好迎着智深。

  智深望见,大吼了一声,却似嘴边起个霹雳,大踏步抢入来。

  众人初时不知他是军官出身,次后见他行得凶了,慌忙都退入藏殿里去,便把亮鬲关了。

  智深抢入阶来,一拳,一脚,打开亮鬲。

  二三十人都赶得没路,夺条棒,从藏殿里打将出来。

  监寺慌忙报知长老。

  长老听得,急引了三五个侍者直来廊下,喝道:“智深!不得无礼!”

  智深虽然酒醉,却认得是长老,撇了棒,向前来打个问讯,指着廊下,对长老道:“智深吃了两碗酒,又不曾撩拨他们,他众人又引人来打酒家。”

  长老道:“你看我面,快去睡了,明日却说。”

  鲁智深道:“俺不看长老面,酒家直打死你那几个秃驴!”

  长老叫侍者扶智深到禅床上,扑地便倒了,地睡了。

  众多职事僧人围定长老,告诉道:“向日徒弟们曾谏长老来,今日如何?本寺那容得这个野猫,乱了清规!”

  长老道:“虽是如今眼下有些罗噪,后来却成得正果。没奈何,且看赵员外檀越之面,容恕他这一番。我自明日叫去埋怨他便了。”

  众僧冷笑道:“好个没分晓的长老!”

  各自散去歇息。

  次日,早斋罢,长老使侍者到僧堂里坐禅处唤智深时,尚兀自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