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次谈话(第4/4页)

周围的居民还以为谁家生意开张红白喜事燃放鞭炮。直到这里突然军警密布才发觉并不是什么好看的热闹。

李向华和省公安厅的同志到院子里和武警部队的头头儿见面说了说情况。返回身进屋安排保护现场,见薛宇正和当地民警大声讲着什么,李向华问:

“潘小伟呢?”

薛宇的声音戛然止住,转头四顾,这时大家才发觉,潘小伟不见了。

自枪声一响,潘小伟便被人忽略了。他悄悄上了二楼,不知在什么地方捡了一支手枪,躲进了我们住过的那个房间。

李队长和薛宇带人逐房搜查,搜到了这个房间。潘小伟缩在屋角,坐在地板上,用手里的枪与警察们对峙。他不准李队长他们进屋,不准他们跨过门槛。警察们说缴枪不杀,说小伙子你别这样,你要怎样都可以商量……软硬兼施均无效果。潘小伟不答不动,也不放下枪。李队长从楼上下来,无可奈何地对众人说:

“就在上面呢,没跑。妈的,我看是疯了。”

武警部队的军官主动请缨:“要不要我们上?”

李队长说:“不用不用,一个小孩儿,可能受了点刺激。”

大家都很放松,一个派出所的年轻民警笑着说:“走,上去看看。”口气像是要去看庙会,被李向华喝住。

“别都上去,他手里有枪。”

省厅的干部也制止:“大家要听指挥,不要乱来。现在咱们没一个伤亡,不要到最后再死两个,就没得意思了。”

他们在商量怎么办。潘小伟既不进攻,也不投降,李队长说看他的眼神不正常。省厅的同志说可能让枪战和死人给吓神经了,受刺激了,省厅专门有对付这种人的心理专家,可惜现在不在。

我听他们这样议论潘小伟,心里极度难过,我心里非常清楚他所受的刺激也许并不是大哥的暴亡。我对李队长说:“让我去吧,让我去劝劝他。”可李队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你不行。”

“我行的,我知道我行的。”

李队长有点不耐烦:“你别添乱了好不好。”

我决心已定,“只有我能劝他,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知道他为什么绝望。”

李队长突然发火,“你别自以为是了好不好,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去你就去,他见了你准把你崩了!”

我转身就向楼梯跑去,李向华在我身后怒喊:“吕月月!”

我上了楼,薛宇和另两个珠海市局的同志正堵在房间门口,不敢轻易露头,徒劳地用喊话做软化和瓦解工作,里边没有一点回应。

我同样也不想得到薛宇的批准,直接就冲进这间卧室,薛宇要拉我没有拉住。薛宇是好样的,他跟着就冲了进来,把我压在床前的地毯上,用枪对准潘小伟,喊道:

“别开枪,否则打死你。”

珠海市局的两个同志也冲进了门,三支枪一齐对准潘小伟。我们和他只有五六米的距离。

我看着缩在墙角的孩子一样的小伟,我哭了。我说:“小伟,让我跟你谈一谈吧,让我跟你解释。”

小伟眼睛直直地看我,抖着嘴唇好半天才说:

“让他们,让他们出去!”

我说:“薛宇你出去!”

薛宇不走,晃动着枪冲潘小伟叫喊:“把枪扔过来,我让你们谈!”

我爬着跪着求薛宇:“薛宇!我求你出去!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当马报答你,我求你出去!”

薛宇被我的哭喊弄愣了,他带着半是气恼半是疑惑的神情,恨恨地和那两个人退到了门口。

我说:“小伟……”我刚一叫他他便泪流满面。这时我心都碎了,我想这是我爱过的人呀,这是我唯一全心全意主动爱过的人呀,我哭叫着他的名字向他爬过去,他突然端起枪对准我,嘴里发出嘶声的变态的喊叫。我跪在他面前,我看着那对准我胸膛的抖动的枪口,我哀求说:

“小伟,小伟,你听我解释吗?你要听我解释吗?”

潘小伟变形的脸上,滚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他没有移动枪口。

我说:“好,小伟,你就打死我吧,你打死我我不抱怨。”

他只是流泪,不对我说一句话。

我说:“你是要我跟你走吗?你要吗?就像顾城那样,你要吗?”

我说这话时的感情我相信是真实的,我这时只觉得人生已走到这一步,我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一错再错错到了今天,现在我应该照着自己的承诺做了!我对潘小伟承诺过,如果他要我跟他去我就随他去!

他的枪口对准我,我不再说话,我等着他打!可他没打。他把枪口调转,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我哭着摇头,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们的目光死死地对视着。我真真切切地看见他咬着牙搂响了枪的扳机,枪声说不清是闷是脆,我看见他头部的左侧喷出花一样的血沫,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再也没有什么能支撑身体和意识,我往前一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说过宁可自己死,也要在阴间保佑我。他也说过如果他决定死,就带我一起去死。可最终他没有带走我。甚至他至死也不对我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句诅咒的话!

这就是我的爱,我的结局,我的代价!他死也不给我一句话,这就是他和我的了断!

海岩:月月,吕月月,你不要这样,不要哭了。

吕月月:他他他让我一生都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