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第2/2页)

我的朋友把两位小姐打发走了。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她们长得比自己的老婆还不中看,实在没什么玩头,还是让她们到更需要她们服务的地方去吧。”她们一走,我们就躺在沙发上睡了起来。酒喝多了,脑袋沉得很,挨着沙发就到了梦乡。这一觉我都做了哪些梦,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们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时候大约是晚上七点钟。按说,这应该是饭店生意最好的时候,可我们来到楼下大厅,却发现酒店里冷冷清清的,倒是门口的台阶上站了不少人,更多的人站在门前的东阳路上,你听不清他们吵闹的声音,因为那持续不断的警笛声将他们的声音淹没了。在警车的车灯照耀下,我看见了在身边站立的那两个被我们支走的女人。其中一个显得非常兴奋,她说:“这一下好了,老警们有事干了,他们又顾不上我们了。”

我的那位记者朋友是当地人,所以他很快就搞清楚了事情的大概。他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出事了,一个银行被端掉了。这可是头条新闻,写好了说不定还可以获奖呢。”他说完就告辞,要抢新闻去了。可他一时未能走成,因为饭店的老板拦住了他。老板是想问他要饭钱和KTV的包间费,但不明说,而是问他这里的饭菜和姑娘是否合他的胃口。“你只管实话实说,”老板把我们拉进大厅后,说,“要是不合哥儿们的胃口,就不要给我提钱的事,提钱你就是骂我。”我这位朋友把钱塞给他的时候,老板的脸色显得很难看,难看归难看,钱还是很快装进了兜里。“我就不数了。”装钱的时候,老板说。老板还说这一下济州有戏看了。当然他也骂了一通歹徒,说他们搞得也太过分了,杀两个就够意思了,干吗要杀那么多呢。我的朋友听着听着,突然抓住了老板的胳膊,问他:“抢的真是火车站旁边的银行?”老板说:“店里太忙,我没有顾上听清楚就回来了,好像是那个银行。据说那个银行很有钱。好歹都是个抢,要抢还不挑个钱多的抢。你想好了,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肯定都不是笨蛋,这么个弯子,他们的脑子还是可以转过来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晚饭还总得吃吧。我在这家饭店的大厅里又坐了下来。我坐的地方离电视很近,我以为本地的电视新闻里会有对下午发生的事的报道,因此我特别留意了一下时间,以免错过。通常各地的新闻节目都放在八点之后,到八点的时候,我看到电视里还在放卡拉OK,我身边的两个人还在拿着话筒高歌“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他们唱得很绝,男的唱女声,女的唱男声,非常投入。唱完一曲,他们又唱了一首《星星点灯》,然后是《采槟榔》。电视里的图像充满着色情意味,一双男人的手在穿着三点式的女人的胸脯上一遍遍划过。“谁先爬上谁先尝啊……”大厅里突然有许多人附和着唱了起来,一种狂欢的气氛说来就来了。

等我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我看到门口的马路边还站着一些人。“那帮人也真是的,怎么不来这里,把这个饭店给端了。”这话是一个老头说的。他的口音不像当地人,我想他大概是本地某个工厂的退休工程师或退休教师。我蹲在他们旁边呕吐,越吐酒意越浓。四月的夜风还带有寒意,冷风一吹,我的脑仁就隐隐作痛,仿佛有一把钝刀子在脑子里搅动着。在我靠着路边的电线杆喘气的时候,我听见他们在争论到底抢了多少钱。他们的说法很有意思,数目一直在变,一会儿是五万,一会是五十万,过了一会儿就成了一千万。到我离去的时候,那个数的单位已经到了亿,成了十二亿。还是那个老头,他向身边的人解释了十二亿是怎样一个概念:“他们的钱给全国人民发一发,每人都可以分到一块钱。”他的话给人这样一个印象,之所以把数目提到十二亿,就是为了解释起来更形象、更方便、更能让人理解。但他的话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惊讶。人们对这个数字还没有对一千万感兴趣,其中一个老头说:“分到我的手才一块钱,一块钱能顶个屁用,还买不到一把韭菜。”他们又提到抢劫者当中有一个女的,那妞水灵得很,嫩得一掐就流水。这个时候,我可不知道他们说的就是杨红,我也没往这方面去想。我没听清他们又说了什么,我接下来听到的只是一阵唏里哗啦的笑声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