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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他现在一网一网抓大鱼,我这儿是一根一根钓小鱼,但我这小鱼吃着安心,而且长久,但他却不成!

仿佛是有意与他作对,师弟的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好。那些印着花花绿绿标记的大盒子月饼,一度让他的生意跌入低谷。看着老主顾们拎着那些和毒药差不多的月饼躲闪着从他店门口过去,或师弟开着挂了四个圈的汽车故意放慢速度打他面前悠过时,他在心中暗暗骂:“没长眼啊!没长眼!”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骂人还是骂老天爷。

老天爷没有眼,但记者却有。记者们悄悄将他师弟工厂的制作过程,特别是从旧月饼上挖馅料的细节偷拍下来,在电视上闪了几回,顿时如一只大槌砸在镜子上,师弟从此退出食品行道,跑到小城去做建材了,临走前,还差人用礼品盒往黑鼻子店里送过一只死老鼠,他深度怀疑是黑鼻子的线报让记者开了眼。

黑鼻子接了礼物,不高兴也不难过,洗了手继续做他的红糖饼,而且特意在门口写下一个大招牌:现做现卖,童叟无欺。

黑鼻子经历的最大一次危机,戏剧性地结束了。此后几年,他的生意始终不好不坏,直到去年他患胃癌去世,儿子继续做着糖果,虽然工艺依旧,但我却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再后来,我查出糖尿病,就彻底与它绝了缘。

那饼,就如我故乡的许多事物一样,渐渐地沉入到我记忆深处。

小幸福

有一天,在回学校的路上,我看到保安老陈正在教训一个小女孩,让她快点走开,更不要试图从哪个墙角的洞里钻进去,里面有大狼狗,别一不小心就直接钻进狗肚子里去了。

作为这所全市收费最贵的私立学校的保安队长,老陈有着异乎寻常的责任心和敏感度,他知道学校里那些娃娃,每一个指甲皮都比他的命还金贵,他曾亲眼看到前任保安队长因为误关门闸把一个小孩的脚后跟刮破一块皮,自扇耳光下跪赔罪,但最终没有保住饭碗。因此,他对工作特别小心细致,他也常因为揪住试图混进学校的小贩和打算劫持娃娃向其父亲讨债的人而立功。

我开玩笑说:“陈队长,又在吓唬小孩啊?”

老陈见是我,赶紧认真地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说:“徐老师,您回来了。这小家伙,老是想混进去,指不定是哪家文具店的托,或者是绑匪的眼线。”

小女孩惊恐而愤怒地说:“我不是眼线,你才是眼线呢!”

小姑娘黄黄的头发因愤怒而四散纷飞着,眼睛里有一种被人误解的委屈泪光。看样子,她的年纪有八九岁,和我班上的孩子们差不多,只是个子显得要小一号。她身上的校服还算干净,但质地和样式都很差,一看就是外来人口学校专用的那种,不好看,但结实耐用。

我蹲下来问她:“小同学,你要进学校干吗?”

她审视了我一眼,问:“您是老师?”在得到我肯定回答后,她说:“老师,事情是这样的,我在路边捡垃圾时,捡到了这个,呶,36色真彩水彩笔,盒子上面写的是这个学校三(2)班的丁小萌,于是我就坐了好远好远的公交车来到这里,想交还给那个小朋友,她丢了水彩笔,该多着急啊!我知道那东西有多贵,36色啊!我想买盒24色的,妈妈说画画不能帮我找到工作,不给买,我就自己捡矿泉水瓶攒钱,易拉罐一个一毛,矿泉水瓶五分,我都攒够买12色的钱了,但我不买,因为色彩太单调了,画彩虹不好看。”

“你喜欢画画?”

“是的,我喜欢画好漂亮好漂亮的彩虹,我想画爸爸妈妈还有我在彩虹桥上玩。爸爸在深圳打工,都几年没回家了,有彩虹接他,就省得买火车票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把这盒水彩笔留下自己用呢?那样你不就可以画最美的彩虹了?”

“不,我妈妈说,如果用来路不明的东西,画的图再绚丽,也不美。而且,如果我自己留下这盒笔,那别的小朋友不能画美丽的彩虹,会伤心的。所以我要还给她。老师,三年级二班,你知道么?丁小萌,请帮我送还给她,这笔还崭新的呢,可能是新买的,她一定很着急。”

三(2)班恰好是我的邻班,我决定帮她这个忙。接过水彩笔时,女孩很高兴,同时不好意思地说:“老师,我能在这儿听你的信儿吗?”看得出,她很期待分享丁小萌小朋友失而复得水彩笔的快乐——那是让一个小朋友的彩虹不再灰暗的快乐。

我拿着水彩笔来到三(2)班,找到丁小萌,丁小萌一看水彩笔,很诧异,说那是自己扔掉不要的,她本来想要盒子上是喜羊羊的,结果妈妈买成了灰太狼,还擅作主张在盒子上写了她的名字,她很生气,就扔出车窗外了。

我想还给她,但她不要,说爸爸已重新买了喜羊羊给她。想让她留下给别的同学,更不可能,这里的孩子,谁会要别人扔掉的东西啊!

拿着水彩笔往回走,我有点尴尬。我想干脆把水彩笔送给门口那个小女孩,但又实在不愿意告诉她真相,扫她的兴,我知道从她所说的地方到我们这里,需要怎样一番周折,我怎么能让她觉得花了大半天时间穿越半个城市跑来做的这一切,是一次滑稽的自作多情呢?

我决定不告诉她真相,只告诉她,如她所愿,另一个孩子的彩虹,不再灰暗了。

孩子听了我的话,高兴地笑了,在夕阳的映照下,她黄黄的头发和瘦削的脸上镀上一层好看的金边。

我请她留下地址,说丁小萌也许会送她一幅鲜艳的彩虹。我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好在彩虹我也会画,这不难。我的目的,不是想送画给她,而是以送画的名义,给她寄一盒水彩笔。

地址让她很为难,她说:“我们租的房,没有门牌号,我的学校,也不好找,就,就写妈妈摆摊的地方吧:东大街帝乐小区东门左20米废品摊,黄妈妈转兰兰收。”

她在我的本上,工整地写下上述地址。

这地址颇让快递公司为难,快递员说:“小姐,你确定这个地址真可以收到吗?”我说收不到就给我拿回来嘛!

快递员面有难色地走了。我也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一天。

三天。

五天。

我没敢打电话查询货的走向,但我打心眼里希望,在这个世界的某处,有一个善良的孩子,会因为能画出鲜艳的彩虹而开心微笑。

爸爸不是手机

转过那道山垭口,就可以看到家了。确切地说,是看到撑在家房顶上的那棵树,树像一把伞,将房子紧紧抱在怀中,这让洪贵对树荫下的小院,充满了无限的幻想——离开四年了,妈妈是不是变得更老了?家中的房子,是否因他寄回的每一笔钱而变得更新?老婆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子,会不会搂着他的脖子亲得一脸鼻涕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