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6页)

洪泽拿出一张白纸开始写辞职报告,他当然不会去什么凯旋会,也暂时没有他认为可去的地方。但他觉得反正人是向死而生的动物,如果呆在一个地方痛苦得要得癌症,不如离开,干什么都好,也不至于饿死。

而且洪泽是那种为一口气活着的人,他这回也无非是输在意外和轻信上,却让上上下下的人看热闹看了个够,他咽不咽得下这口气是一回事,今后又怎么再到下面去工作呢?

转眼间,洪泽就写好了辞职报告。他想,只要报告一交上去,他就卸下了心头的千斤重担,可是几乎就在同时,巨大的茫然也乌云般笼罩在他的心头。

这时,桌面上的电话铃响了。

很意外,是方煌打来的电话,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叫洪泽到他办公室去一趟。洪泽无心再谈工作,想说你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但话到口边,竟然是爽快地答应了,还说我现在就过来。

洪泽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一路开车他都在想这个问题,后来他想肯定是自己的潜意识里觉得对方煌不起,常常跟这个父辈一样的老头子拍桌子瞪眼。现在自己美梦破碎,几乎是无端地便对许多人心生歉意,方煌便是其中的一个。

一直以来,洪泽都听说方煌有提携后辈的嗜好,他想,这回方煌肯定是要告诫他一些做人的道理,而且以他现在的处境也比较容易能听得进去这类话。像方煌这样动不动就讲责任的前辈,肯定是要追着他负责任了。不过洪泽还是固执地认为他没有错,错的是宦海沉浮变化无常,错在那些跟红顶白看他笑话的人。

洪泽走进方煌的办公室,方煌像是有意识地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没事吧?”

“没事。”

“没事就好。”

沉默了片刻,方煌突然道:“洪泽,你调到我们南报集团来工作怎么样?”

洪泽一下懵了,他没想到方煌会这么说,便一直盯着方煌的脸看,仿佛有什么阴谋在这张脸上。

洪泽的脑袋里一下出现了十万个为什么,中心意思是方煌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他可恨,把他收到自己的团队里好好整治,还是看他可怜,等他心存感激时再好好敲打?总之他跟方煌之间的矛盾是有目共睹的,说白了是猫与老鼠的关系。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方煌也是最应该幸灾乐祸的人。

方煌又道:“要不然你再考虑考虑?”

毕竟洪泽还是一个反应机敏的人,他仍盯着方煌的脸道:“如果我来的话,你给我什么位置?”

“我想让你当《星报》的总编辑。”

这个决定就不光是洪泽一个人感到愕然了,而是整个南报集团都认为他们敬爱的方老前辈脑子出了问题,至少是老糊涂了,整个一个记吃不记打。

退一万步说,就算同意洪泽到南报集团来,也应该呆在一本正经的母报。这么一个把党的方针政策挂在嘴边的人去办一张八卦的专揭明星隐私的报纸,这不是胡闹吗?关于这个问题,方煌也没有做任何解释。

其实,做出接受洪泽的决定方煌考虑了一个晚上,方煌并不喜欢洪泽,这是肯定的,他跌跟头更是在方煌的意料之中,这在方煌笑看风云的眼中也算不上什么传奇。但是对于戴晓明如此这般的升迁,却是方煌始料不及的,而且历史上也没有过这样离奇古怪的位置安排,虽然戴晓明的活动范围只是在市里,把手伸得再长也够不到身为省里的《南报》和《晚报》,但不管怎么说,他在宣传部里任要职是多长了一对翅膀,同时也预示着三大报业集团强有力的竞争会进一步升级。

自从戴晓明的一枝独秀打破了《南报》和《晚报》平分秋色的局面,方煌就知道他不能对这个人掉以轻心,可是他毕竟老了,他的优势即守势,稳妥地在各种复杂因素的交错之中寻找一种平衡,既不能翻船又不能大伙一块饿死在船上。而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狙击手,冲锋陷阵英勇善战,他觉得这个角色洪泽是可以胜任的。因为洪泽也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够狠,憋着劲总想咬死别人,对小恩小惠不感兴趣。就算他不如戴晓明那么有谋略,至少也是钳制他的一股力量。

按照方煌的阅人经验,通常是冷不丁摔了一跤的年轻人,会迅速地走向自己的反面,也就是另一个极端。他当然要给他一片天地让他去折腾,放在母报不是浪费人才吗?

到底还是方煌老辣,一个星期之后,洪泽到南报报业集团报到。他到《星报》上班的第一天就成立了狗仔队,而且立志要让《星报》赚大钱,成为报业集团发奖金的蓝色保险箱。呼延鹏给洪泽打电话说你不要光顾着语出惊人,也要注意自身的形象。洪泽不以为然道:我有什么形象可言,我们大家可有一个人是真正有形象的?我只知道屁股决定脑袋,我坐在什么位置上就在什么位置上使劲。呼延鹏道那你以前是怎么说别人的?洪泽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用洪泽自己的话说,他已经换上微服,立刻就会消失在茫茫的商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