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3/4页)

朱家马帮转过沟口。传杰说:“大掌柜的,多亏你呀,要不这货还真被劫了。”镇三江说:“是鲜儿算得准,她说天外天不讲信义,一定会来劫货——还真让她说着了。不过,天外天还真给我面子。”话音刚落,忽然前头几声马嘶,一大帮人马已堵在了前路,为首的正是天外天。镇三江暗叫声“不好”,正要拔枪,天外天却抢先两枪打来,镇三江躲避不过,一头栽下马去。朱家马帮立时大乱。镇三江的兄弟围成个扇形把马帮护在中间,一边还击,一边把镇三江扶起来。两枪一枪打在镇三江的右臂,另一枪却在左肋上,鲜血已洇湿了他的衣服。传杰也掏出他的小手枪来,随马帮伙计和镇三江的人抗击着,却是寡不敌众。更糟糕的是,刚才遇见的几名土匪又从后面包抄而来,让马帮腹背受敌。

天外天的人很快便把马帮围在中央。镇三江挣扎间,失血更多,已是面色苍白,气喘吁吁道:“天外天,你怎么处置我都行,你放朱家兄弟走。有多少钱我赔给你。”天外天狞笑道:“大掌柜的,你赔给我?我怕我放走了,我得赔给你条命吧!”镇三江说:“天外天,我镇三江从来不会说了不认,我只求你放朱家兄弟一条路。”天外天摇头道:“大掌柜的,你这哪里是土匪啊?朱家给你多少好处,值得你这样?”镇三江冷笑道:“怕是你收了潘家的东西了吧?”天外天说:“那当然,不过老子干的是土匪,我还明说了,他潘家的货一会儿打这走,我也照劫不误。老子干了这票带弟兄们就远走高飞。”说着冲手下一挥手,说,“别愣着了,卸货!”

小康子气不过,一把从传杰手里抢过手枪,瞄准天外天就射,天外天咆哮一声,一马鞭甩过来,小康子子弹还未射出,却听几声枪响,自己早已被天外天手下打成了血葫芦,倒在地上再没起来。传杰扑到小康子身边,只觉天旋地转,一片血红迷住了眼。

天外天杀机愈浓,他举枪朝向了传杰。镇三江拼尽全力一跃,护在传杰跟前。天外天这一枪,正中他的胸口。天外天喝道:“是你找死,我成全了你。”他举起枪来,又要扣动扳机,忽听一声尖锐的子弹声掠耳而过,紧接着一阵剧疼,他惨叫一声,手里的枪掉在地上。与此同时,几个手下也被击中翻下马去——十几米外,鲜儿和老四带着大队人马冲了过来。天外天已失了武器,又见对方来势凶猛,顾不了太多,拍马便往林中逃去。鲜儿等也顾不上追击,跃下马来拽起传杰和镇三江。传杰睁开眼叫声“鲜儿姐”,而镇三江任凭鲜儿怎样摇撼,再也没有睁开眼睛。鲜儿只觉得胸中一闷,一口鲜血喷出来,她长喊一声“当家的——”,人已昏死过去。

潘家的马帮只剩了三匹马,所有的货物都压在这三匹马身上,走得甚是艰难。潘老大耷拉着脑袋,好像早已无暇顾及时间快慢。一个伙计见少东家情绪低沉,跟上他说:“大少爷,我今早在客栈听老乡说,昨天一个马帮被劫了,就在黑松沟天外天的地盘,说打枪像爆豆似的。肯定是天外天把老朱家的货抢了。”潘老大却没显出高兴,反而叹了口气说:“朱家老三救过我的命啊……”

没走多远,一伙土匪从树林中拥出来拦住马帮的去路,为首的却是天外天,他的一只胳膊吊在胸前,面色阴沉。一土匪说:“站住!把货留下!”潘老大说:“天外天当家的,是我呀……”天外天恶狠狠地说:“抢的就是你!”潘老大大惑不解:“你……”天外天说:“为了你们潘家,我弟兄搭了十几条命,我也成了摔爪子。我得罪了二龙山,也不能在这待了。没别的,你的这批货归我了!”潘老大说:“你太不讲理了,真是胡子呀!翻脸不认人……”那天外天本就气急败坏,听了潘老大的话更是恼羞成怒,给旁边随从一打眼色,那随从一枪撂倒了潘老大。可怜潘五爷一根独苗的命就给他委托的人舍在了这乱山密林之中。

4

潘五爷躺在炕上一病不起。潘五奶守在他身边哭道:“你说你呀,这不是造大孽吗?一个儿子,活拉没了。为啥呀?图啥呀?你又躺下了,这个家不毁了吗?”两行浊泪从潘五爷的眼窝里流了出来。

朱开山领着传文和传杰进了屋。潘五奶看见三人,哭得更厉害了,对潘五爷说:“你赌吧,赌吧,人家算账来了。”朱开山坐到炕边,俯下身子说:“老哥,身子不碍事吧?”潘五爷躺着不动,只对潘五奶说:“去,把房契和钱庄里的银票都拿来,交给他。”朱开山说:“老哥,你听我说……”潘五爷说:“放心,姓朱的,我说话算话,明天我就滚出这条街。”朱开山说:“老哥,兄弟我今天来,是要和你说别的事情。”他从怀里掏出二人立下的字据,一把扯烂。

潘五爷惊诧地挣扎着起了身,却见站在朱开山身后的传文和传杰兄弟竟是一身的丧服!潘五爷说:“你们?你们这是来看我们潘家的笑话了?”朱开山摇摇头说:“老哥,我们这是给你家老大戴的孝。你们家老大不在了,从今往后,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行吗?”潘五爷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你说啥?”朱开山说:“从今往后,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

传文和传杰在炕前跪下说:“老人家,儿子给您磕头了。”又转向潘五奶叫道:“娘……”潘五奶哭着搂住传武和传杰。潘五爷愣怔了半天,老泪横流,一把搂住了朱开山说:“大兄弟,老哥哥我糊涂啊!”朱开山也泪流不止说:“咱们何苦穷争恶斗啊,小康子,潘老大,才多大岁数啊……”

春日迟迟,二龙山还是绿了山坡。一片苍松林立的山丘上,立着镇三江的坟。坟前,跪着朱开山爷仨儿。 香烟缭绕,纸灰飞起,纸幡飘拂。朱开山说:“大掌柜,我后悔呀,不该和潘家斗,更不该找你帮这个忙,要是不找你,你哪会年纪轻轻地就入了土啊。你是我们朱家的大恩人,我朱家子子孙孙会记着你的恩德……”

不远处的树下,站着鲜儿和秀儿。秀儿说:“鲜儿姐,跟咱爹回家吧。”鲜儿说:“二龙山就是我的家。”秀儿说:“大掌柜不在了,你咋办哪?”鲜儿说:“我照样当胡子!”秀儿说:“鲜儿姐,传武心里一直有你,也只有你。你给他当媳妇吧,我……我给咱娘当闺女。”鲜儿摇头说:“秀儿,不要说这话!姐已经是大掌柜的人了,今生今世也只能当胡子了!秀儿,回去和传武好好过吧。”秀儿哭了,鲜儿轻轻揽住她说:“秀儿,咱女人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