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2页)

我从提包里拿出一些点心和糖果给孩子。他看也不看母亲一眼,一把抓到手里就吃。

“馋痨!饿鬼!”女人骂着。

她这样骂,却把那些东西往孩子的衣服里面硬塞。她放东西的方式特别奇怪:把那些点心糖果直接塞到孩子贴身的衣怀内,因为他的衣服上没有一个口袋。它们塞进去就鼓鼓囊囊堆在棉衣里面,贴着孩子的肚皮积在那儿。我和梅子都笑了。

小孩子高兴极了,笑嘻嘻地在一边蹦了几下,蹲下来,一边从领口那儿往下伸手掏东西吃,一边看我们。他一会儿工夫就吃下了一大把糖果。我担心这有点儿太多了,可又不便说什么。

那个中年妇女比我们刚进来时热情了许多倍,让我们到屋里去坐,还说要给我们喝茶。

进了屋子,那种极度的贫寒马上让梅子吓了一跳,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啊”的一声。我对这样的山里人家见多了,这会儿虽没有怎样惊讶,也还是觉得多少有点儿出乎意料。

三间土屋没有隔壁,成一大间。旷敞的房间内,一边是一个很大的土炕,上面半截席子、一些被孩子踏得很烂的铺草;炕的一角叠着蓝黑油亮的破被子。秋天,由于刚刚收获过,脚下滚动着很多红薯和南瓜。连接土炕的是一个很大的泥灶,泥灶旁边有一具风箱。这风箱由于还要拿到院里一个熬猪食的土灶上用,所以它这时被摘下来,斜放在屋子正中。屋内石墙被泥抹过,没有刷白粉;屋顶木椽间露出了高粱秸子,被烟熏得乌黑乌黑。墙上贴了几张女演员的大幅照片,使我们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女主人在后边喊:

“都是他爸胡描哩,也不嫌人笑话……”

那些照片给随手描画得一塌糊涂,看上去未免太不像话了。梅子生气地动了动嘴角……几个女演员不仅被画上了眼镜和胡子,有的还叼上了一支奇怪的、乡里人才叼的长杆烟锅;最令人气愤的是,她们的下身无一例外地添上了一些很不雅观的东西……

“城里官人莫笑话,莫见怪哩,庄稼人闲来无事就是这么胡乱抹画。这也不光是娃儿他爸抹的,还有来玩的那些狐朋狗友。这个抹一下那个抹一下,大画儿也就给弄脏了,好生生的闺女也给糟蹋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搬弄瓷碗,给我们倒了满满两大碗茶水。我让梅子喝茶,梅子还是执拗地盯着那些被“糟蹋”了的明星照。她大概最终看懂了添上去的东西,惊得睁大了眼睛。

梅子的目光转向我,我拍拍她的背,让她随便一点儿。

我喝了满满两大碗茶,因为实在渴了。梅子一口也没喝。我知道她嫌这碗不卫生。

女主人客气得很。她说男人就要回来了。她劝我们在这儿宿下。梅子怎么也不愿意。我们只好离开了。

看来进山第一夜只得在这个小村里留宿了。我们打听这个村里有没有宽敞的地方,有人告诉:最宽敞的就是村头儿家了。我想起了那辆小轿车飞驰而去的样子,摇了摇头。

我和梅子商量着,还想冒昧地再闯一家。

在街上走着,很想找一幢比较体面的屋子,可是所有房子都一个模样:一样的茅草门楼,一样的土墙。

我们鼓了鼓勇气又走进了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