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是一个燥热的七月。

在七月里,为了一个创意,任秋风彻夜难眠。他心焦啊!

这个不同凡响的创意,是任秋风在集思广益后,总体完成的。那又是一个个熬煎人的不眠之夜……在这些不眠之夜里,任秋风时而僵坐案头,时而沉默不语,一次次地完善着他那大胆的设想,直到最后一个环节。就是最后的这个环节,逼得他几乎要发疯了。常常,在夜半时分,在别人走了之后,他一次次登上楼顶,对着浩瀚的夜空,喃喃地说:我要把广告做到天上去!我一定要做到天上去!

可这最后的环节,难度太大了。首先,在城市里做这件事,从安全角度考虑,必须用直升飞机。动用直升机,需要部队的支持,可部队本身又没有决定权……再说,这又是商业行为,那飞机能是随便动用的么?

然而,任秋风不是一个轻易就放弃的人。他先找了皇甫副市长,市长很挠头。皇甫副市长说,我很欣赏你的创意,但这件事,不是我们地方上能做主的。我可以帮你问问。另外,你也可以想想别的办法,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后来,他又大着胆子去找了省长。开初,省长只给他五分钟的时间,可谈着谈着,竟谈了一个半小时。那时候,第三产业还是所谓的“新生事物”,省长对他的想法极为赞赏。当即,省长破例给当地的空军部队首长打了电话……尔后,握着他的手说:去吧,去给他们好好谈一谈,祝你成功。

这件事,在表面看来,似乎是一路绿灯。可一旦走下去,就困难重重了。在部队,由于省长打了电话,空军部队的一个政委很客气地接待了他,尔后说:我们很愿意为地方的改革保驾护航,你的创意也很好,直升机么,也不是不可以动用……最后却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要上边有命令,我这里立即出发。任秋风说:“其实,我们只用两个小时。”政委摇摇头:“别说两个小时,两分钟也得有命令。只要有命令,两天也没问题。”后来,他又通过部队的战友四处打电话求助……就这样,经过一道道关口之后,他又回到了原点。为此,任秋风沮丧透了。

一天夜里,任秋风十分疲惫地在路上走着,该找的人他都找了,该想的办法,也都想遍了,可仍然不能解决问题……望着满街的灯火,他十分沮丧。可是,走着走着,他脑海里突然又飘出了一个念头:“热气球,热气球!对,对,有办法了,可以用热气球么!”于是,他的信心又来了。他快步走回商场,赶忙打电话把人都叫起来商量。可是,一连几天,又是请专家咨询,又是四处打听热气球的情况……可商量来商量去,到了最后,由于城市的密度太大,高楼太多,安全问题无法保证等原因,只好再次取消。

他急呀!眼看着这么好的创意不能实施,有那么几天,任秋风急得嘴上起了泡!他不停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叨叨地,一会说这样,一会又那样……他真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搬下来!

这些天,上官云霓也跟着愁坏了。她是心疼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像是一个四处发光的电源,无时无刻不在燃烧,把她们周围这些人都快要烤糊了!她钦佩他,也替他着急。当他的精力无处释放时,她也跟着像是要憋出病来了。她心里说,得想一个办法,无论如何得想出一个办法来。

到了第二十一天,任秋风仍然没有想出办法来。他急得满嘴生疮,那满口的潦泡疼得他连口水也喝不进去了。这时候,金色阳光的营业额又下降了三分之一!如果再想不出办法来,就真有可能被那两家联合降价的商场挤垮了。

这天下午,任秋风第一次走进了东方商厦,他想见一见东方商厦的徐总。可是,在徐玉英的办公室里,他却一下子见到了两个老总,一个是徐总,一个是邹总,两人喜笑眉开的,像是正在商量什么。

徐玉英是个嫉恶如仇的女子,谁要是惹恼了她,她会当场叫你很难堪!所以,开门后,看进来的竟是任秋风,徐玉英就干脆装着不认识的样子(其实,在商业局开会时,他们是见过面的),竟冷冷地说:“你找谁呀?”

任秋风笑着说:“徐总,我是金色阳光的任秋风,是专程来……拜访您的。”

徐玉英仍然很不客气地说:“噢,是任总啊?我看,你是走错门了吧?”

任秋风知道她心里有气,就用姿态很低的语气说:“徐总,我虽然来得迟了些,但还是诚心诚意的。干商业,我是个新手,我是专门向您求教来了。”说话时,他根本不看邹志刚。

徐玉英仍冷着脸说:“求教?那可不敢当!”接着,又忍不住说,“任总,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也太傲了,傲得没边了!叫我说,你早干什么去了?邹总也在这儿呢,让他说说,你像话么?干哪一行,没个行规呀?!不说是让你‘拜码头’,那是旧话,打个招呼总是应该的吧?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任秋风很虚心地说:“是,你说的对。我以后一定注意。”

不料,这时,邹志刚却趾高气扬地说:“也别废话了!姓任的,你不仁,别怪我们无义!-句话,你投降吧。我告诉你,这商业也不是那么好干的。这次,只不过是给你一个教训。”

一听这话,尤其是从邹志刚嘴里说出来的,任秋风七窍生烟!他说:“投降?我没有投降的习惯。我从不向任何人投降。”

徐玉英也觉得邹志刚的话说得过了,但她实在是不了解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隐情……就觉得,任秋风的话很刺耳!所以,她接上去说:“看你这话说的,你不投降算了,谁稀罕你投降!我们降价,你也降啊?谁不让你降了?!”

任秋风仍平心静气地对徐玉英说:“徐总,我是真心实意来向您学习,向您求教的。至于这个人,他根本没有跟我对话的资格。”

邹志刚立马接上了,说:“好,姓任的,你要这样说,咱走着瞧!”说完,气呼呼地(也有些心虚地)大步走出去了。

徐玉英不明白其中的原委,见任秋风对邹志刚说话这么难听,也生气了,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倔?你走吧。”

任秋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着怒火,说:“那好,不打扰了,我改天再来拜访您。”

出了门,任秋风心里清楚,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任秋风又是一夜未眠。

凌晨四点,任秋风独自一人站在楼顶上,像狼一样地踱来踱去。有那么一刹那间,他真想从楼上跳下去,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也不用这么愁了。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古人的话,真是有透骨的体验呀!他曾经先后六次去找当地空军部队的领导,一次次地做说服工作,可他们心里虽然愿意,然而谁也不敢主动去打这个报告。一直说研究研究,再研究研究。有一天晚上,他等政委整整等了一天,就那么一直在门外站到天黑……最后连政委的老婆都被他打动了,可结果仍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