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葛生(5)

桑弘羊的剑抵在颜异的咽喉旁。

这个时代就没有男人不爱剑的,所以即便是桑弘羊,他的佩剑也相当‘夸张’…至少价钱非常夸张!这把剑当初花了五百金…五百金已经是一个大富豪一年的纯利润还有多了!注意,这个大富豪的级别是全国前几百名那种程度的。

如果是桑弘羊少时的家庭,五百金的剑也是不可能的,不是出不起这个钱,而是不会这样败家!天子自用的佩剑(不是赏人的那些),也就百金、两三百金的程度。虽说民间富豪的某些享受超过皇帝不是没有先例,但到底太夸张了。

不过一个消费败家不败家也是相对而言,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买一匹丝绸做新衣服就已经是败家了。而对于有钱人来说,这显然不值一提,就是一个非常日常的消费而已。对于现在的桑弘羊来说,五百金的佩剑也不是需要在意的了…虽然还是有些小贵,但对比他的收入,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把宝剑这样昂贵,而且还不是花在装饰刀剑、剑柄这些地方(很多贵族佩剑就是这样,装饰了各种宝石),如果桑弘羊不是冤大头,这剑就确实有独特之处了。

事实上还真有…这把剑对比这个时代的剑来说,长而且本身没有因为这个长度而变得脆弱——这个时代的金属质量非常一般,再加上锻造工艺什么的,剑一般都长不了,特别是实战用剑,一旦长了就非常容易被折断、砍断。

所以桑弘羊这把剑能做到这个,真的很不容易了。

另外,这把剑就是锋利了…吹毛断发并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这把剑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古代总有一些超出自己时代的工艺出现。之所以会有这种存在,或是因为生产过程中的偶然,或是因为统治阶层的不计代价!前者没什么好说的,后这倒是很值得一说。

打个比方,陈嫣平常用的那只小弩,以此时的眼光来看,妥妥的黑科技了。但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不过就是拿钱堆出来的而已!零部件复杂又精密,主要靠手艺顶尖的工匠一点点修正打磨出来。

这样的存在可以成为极个别人的玩物,却是没办法推广的,根本不具备那个条件。

桑弘羊的这把剑就是同样的存在。

所以当这把剑架在颜异的脖子上的时候,剑刃轻轻蹭在皮肤上,一道鲜红的血线就出现了。

“我本想杀了你。”桑弘羊声音压的很低,但在这个本来就只有两人的院子里,足够另一个人听的清清楚楚了。

颜异没有躲开桑红眼的剑,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对方…桑弘羊很清楚,对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这让桑弘羊心中一阵恼火!他才是要来质问颜异的那个,他最在乎的半身还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但看现在的样子,倒好像颜异才是受害者!

桑弘羊想要逼问对方…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把陈嫣快要逼上绝路了!然而他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在这一刻,他选择了维护陈嫣的尊严,真的那样说,仿佛就是在拿陈嫣的现状乞求怜悯了!

那怎么可以!

正在桑弘羊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你、你…你是哪里来的强人!?快快放开我儿!”来的是颜产和颜夫人,颜夫人一进来就见到一个青年男子拿剑架着儿子,受到的惊吓可想而知,相比之下颜产的要镇定一些,至少表现出来的样子要镇定一些。

“公子与我家、与我儿不知有何等仇怨…”颜产扶住一旁险些晕倒的妻子,强自镇定道:“有怨报怨倒是无不可的,只是公子看来也不是那等无家无室的游侠儿,若真害人性命,恐怕要想清楚…所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如今一时快意,之后却是走不脱的!”

在颜产看来,这样说是肯定有用的…毕竟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真要是随便动手了,这个不认识的男子根本没有机会走脱!虽然不是没有人为了报仇可以不顾自己性命的,但那终究只是少数。

然而桑弘羊听这话却是笑了,刀剑依旧架在颜异的脖子上,然而却绕了半圈——这样一来,他也正对着颜产和颜夫人了…听两人说话他就知道了,这两位是颜异的父母。

“伯父伯母无须担心,在下与颜氏并无仇怨,只与昭明有些恩怨而已…且在下也不会伤了他。”说着桑弘羊还拍了拍颜异的肩膀…两人现在已经很近了。

虽然桑弘羊是这样说的,颜产和颜夫人又怎么会相信呢!真要是没想过做什么,剑怎么就架到脖子上了!他们可看的清清楚楚,颜异脖子上已经有了一条细细长长的伤口!如此难道要和他们说,这就是年轻人的玩笑?

这可真是玩笑一样的了!

桑弘羊见夫妇二人并不相信,也只是轻轻一笑:“二老不妨瞧瞧,在下就算不杀昭明,昭明也是个死人了…在下本欲杀他,然而今日一见,其实已经没了杀心…他这样的,活着与死了又有甚分别?”

颜异的情况最了解还是父母,听桑弘羊这样说,夫妻二人仿佛被人踩住了死穴,有好一会儿眼冒金星,根本说不出话来。

先恢复过来的是本来就没有那么激动的颜产,在最开始的‘惊吓’之后,他现在总算能比较冷静地考量桑弘羊的存在了…发现他是真的没有杀颜异的意思(至少暂时没有)之后,他上下扫了桑弘羊一眼,试探道:“公子倒与昭明相熟…”

称呼已经说明了一切了,虽然同辈之间以‘字’相称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听那熟稔的语气,怎么也不像是接触不多的…至于敌人,更不像了。虽然现在拿剑架着脖子,但那绝不是对敌人的口吻。

桑弘羊似笑非笑地看了颜异一眼:“这…也不算是相熟,在下与令郎也不过是泛泛之交,见过几面而已。”

这说的没什么错,两人就是因为陈嫣才有了一点儿交集而已,从认识起,不过寥寥数面。

“不过…在下有一友人,倒是多亏了令郎‘照顾有加’。”

听到桑弘羊语气中的暗示,颜异脸色白了一层…颜产注意到了这一点,觉得自己可能抓住了点儿什么。

“这世上有许多事就是好聚好散罢了,本不该纠缠。”桑弘羊说到这里笑了笑,然而其他人分明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荫翳:“只是,若是做不到,何必要空许诺言?难不成是见人心软好欺,又以为无人来出头,所以肆无忌惮了起来?”

这话可把颜产说糊涂了,然而颜异却是清清楚楚的。

“父亲,此事…父亲无须再管!”颜异丝毫不像是一个被人拿刀剑架着的人,看着颜产,目光没有任何躲闪:“此事乃是孩儿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