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二月春风似剪刀

洛阳城东十里,有一间杀猪宰羊的小作坊——春风肉坊!上个月破了产,作坊主拖着全家,跑路去了山西。接手的新老板是个瘸子,名叫老拐,一周前买下了铺面,目前正在拾掇肉库。

不远处的马路星星点点的亮着几处车灯,老拐慢悠悠的推开了冷库的铁门,三五只漆黑如墨的大狗猛地竖起了耳朵,迎风一嗅,随即吐了吐舌头,继续趴了下去。

老拐满意的点了点头,走进了废旧的肉库!

肉库的墙根底下扔了一把椅子,椅子上捆着脑满肠肥的程瞎子!

“几位爷!道上的规矩我懂,请财神(绑肉票)求财不害命!小弟愿出二百万大洋,买自己一条命……还望各位高抬贵手!”

一个长得高挑白净的女子放下了手里的馄饨,走到程瞎子的面前,一把掀开了程瞎子脑袋上罩着的黑布,挑下了他鼻梁上的墨镜,弹着程瞎子的脑门笑着说道:

“你是真瞎假瞎啊?”

“假瞎!假瞎!瞎子是我的绰号……”程瞎子紧闭着眼睛说道。

“眼睛既然不瞎,闭那么紧干嘛啊?”

“规矩我懂,但凡看到了各位的脸,我便再没活路了……”

那女子笑了笑,看着身后一个正在穿着白大褂,正在看报纸的男子,伸手说道:

“大夫,把你的柳叶刀给我!”

那个名叫大夫的男子放下报纸,手腕一抖,手掌一翻,一把寸长的柳叶刀便出现在了掌心!

“灯苗儿,有点分寸,他还不能死!”大夫将手里的刀递给了那女子。

“知道!”灯苗儿接过刀,蹲在地上,一眯眼,“唰”的一声扎进了程瞎子的脚腕里!

“我只问一遍,你不说,我就挑了你的脚筋!”

“啊——”程瞎子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大卢舍那的佛头,如何打开?”灯苗儿冷冷的说道。

“佛头头顶有云纹发卷一千单八,阴刻古篆一千单八,佛头内有八宝转心机括,云纹排布可移动,七日一变。若想打开佛头,需要一部密码本,依照当时的云纹排布,按口诀寻找密码本上对应的汉字,再旋转对应的云纹,就可以打开了……啊疼……我是不是……是不是流了好多血,快……快给我包扎……我要死了……”程瞎子紧闭着眼睛大声哀嚎道。

“口诀是什么?”灯苗儿用力的转了转刀柄。

程瞎子的额头上瞬间冒了一层冷汗,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痛的鼓了出来。

“口诀不能说!说了就没有留我活口的意义了!脚筋断了可以接,命没了就死球了……”程瞎子咬着后槽牙喊道。

“老王八,还真鸡贼!”老拐一声轻笑,鼓起腮帮子,打了一个呼哨,随即将小手指含在嘴里,轻轻的吐了一阵长气,发出了一种好似轮胎摩擦地面的噪声……

没过多久,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开始从四面八方转来,阴暗处猛地涌出了一群硕大的老鼠,飞一般的聚拢在了程瞎子的脚边!

老拐停下了吹动,那些老鼠也停止了移动,收住了脚步,一个个的伸长了舌头,缩在脚边舔食着程瞎子脚腕处躺下了的鲜血,发出了一阵“啧吧啧吧”的声音,渗的人头皮发麻,有几只胆大的老鼠已经啃烂了程瞎子的拖鞋,探出细小的爪子,在程瞎子的脚背上不停的摩挲……

“啊——”

程瞎子放声大喊,舌头打成了一个结,脸颊泛起了暗色的潮红,眼球慢慢凸起,喉咙开始干呕,浑身打着摆子,显然已经惊骇到了神经奔溃的边缘……

“老拐!收了吧!”坐在地上吃面的胡不归喝下了面碗里的汤汁,缓缓的站了起来。

老拐点了点头,打了一个响指,正在舔血的群鼠吱吱的叫了一阵,恋恋不舍的缓缓散去……

“好了,你平静一下!深呼吸……”胡不归拍了拍程瞎子的肩膀!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当家的,我姓胡!你现在能说话了么?”胡不归等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程瞎子猛地抽了一下鼻子,吸了一口气,颤抖着点了点头。

“程蜂头,咱们做个交易,你帮我打开佛头,我放你走!好不好?”胡不归的眼神里充满了诚恳。

“嗯……嗯……”程瞎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成交!我问你,密码本是什么?”

“是……是一本古书!”

“什么书?”

“《搜阴山记》!”

“书在哪?”

胡不归在手指上啐了一口唾沫,轻轻地帮程瞎子将凌乱的大背头,抓成了一个三七开的分头!

“在……在……”程瞎子开始吞吞吐吐。

“你不老实……”胡不归惋惜的摇了摇头,从灯苗儿手里接过了柳叶刀,手指一挑,便从程瞎子耳后挑开了一片头皮!

“在我一个情妇家里……德猷门外锅火巷北数第六家,挂的是不翻汤的幌子……”

“锅火”是当地土语,意思就是做吃食,“锅火巷”就是卖吃食的一条街的意思。

“那女的姓什么?”

“邓……姓邓……”

胡不归满意的擦了擦刀上的血迹,递给了大夫,转过身来,指着窗边一个正在熨烫西装的男子说道:

“烟嘴儿,这活儿交给你了,受累跑一趟!回头我让洋镐接应你!”

那个熨烫西装的男子,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瘦脸!

“好!”烟嘴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胡不归敲了敲自己的鼻尖,解开了程瞎子的左手,从兜里摸出了一个小本,拔开了钢笔的笔帽!旁边的老拐打了一个呼哨,一只通体漆黑的鹩哥从房梁上飞了下来,落在了胡不归的肩头。

“给那女人留几句话!我怎么写,你怎么说!”

深夜老巷,蜂穴暗室。

鲁绛困的直打哈欠,迷迷糊糊的打着盹,梁战守在门边闭目养神,根叔坐在门后细细的擦着枪……

而我,则看着一张洛阳老城的地图,拎着一只程瞎子的臭皮鞋,陷入了沉思……

“皮鞋很新,价格不菲,打油很亮,显然是经常性的精心保养!程瞎子这双鞋,显然不是回家里穿的!鞋跟有泥土,污垢含油脂!而且是厨房饭馆的菜油,按理来说这么昂贵的皮鞋不应该出入地面有油泥的场合,这说明程瞎子这双鞋不是为了宴会的体面,而是特定的为了见某个人而精心的打扮……油泥新旧不一,这两个人会面很频繁,鞋帮的内侧有一抹淡淡的玫红色,应当是不小心蹭上的指甲油……有一个女人帮他擦过鞋……这两个人的关系很亲密,不是老婆就是情人……见老婆不需要打扮的这么刻意……应该是情人……鞋底的花纹里沾上了一些青黑色的胶状物,用火机熏烤,有刺鼻的酸味,应当是还没有干的沥青……洛阳城里现在有四条马路在施工,路面附近有菜油的只有一处——德猷门外的锅火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