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春(第2/9页)

老潘附和:“是啊,袁校尉,你可把我们也骗了。”

袁从英摇了摇头,正色道:“二位在那么危急的情势之下,仍然舍身相助,从英感佩。不过我并没有骗你们,当时我自己也以为没有希望了。”

“可是……”

袁从英指了指韩斌,轻声道:“这东西一直都在他的身上,我并没有拿。如果不是吕嘉突然放的那两箭,我就没有机会与狄景晖会合,而这东西是狄景晖中箭倒地时才从斌儿那里悄悄取来,然后又趁我去搀扶他之际,转到我的手里的。所以说,最终害死吕嘉的其实还是他自己。”

“原来如此。”武逊和潘大忠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千钧一发的转机,虽看似偶然,却仍暗合了恶有恶报的因果,吕嘉终于还是死在了他自己的恶念之下。

那边蒙丹搀扶着狄景晖躺到榻上,又端了热水给他喝。狄景晖被她温柔细心地照顾着,心里千头万绪的,再看到蒙丹那双关注的碧眼,更觉悲喜交加,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便干脆闭上眼睛装睡。蒙丹只当他负伤不适,也不敢打搅他休息,在榻边坐了坐,就打算离开。她走过桌边,看武逊三人还聊得起劲,便浅笑盈盈道:“那边伤者都睡了。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要休息的,怎么还说个不停啊?”

“啊!”武逊和潘大忠相视一笑,忙道,“是啊,是啊,一说起来又忘了。”

潘大忠道:“武校尉,您的营房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就在近旁,这间营房最大,要不然就先让袁校尉和狄公子,还有小孩儿在此安歇,你看可好?”

武逊点头:“嗯,这样很好。我也困得不行了,必须要睡一觉。咳,几个晚上没合眼,直到现在眼前还是一对一对的绿光,晃来晃去……噢,潘火长,等风暴停了,让人去清理那些狼尸,把狼皮剥了,狼肉取回来腌上,今晚我请伊柏泰的弟兄们,还有蒙丹公主的骑兵队好好吃上一顿!”

武逊、潘大忠和蒙丹先后离开了。韩斌跑到桌旁,一下抱住袁从英,把头埋在他的怀里。袁从英抬起左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问:“今天吓坏了吧?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韩斌不说话,眨了眨眼睛,就去抓他的右手。袁从英摊开右手,满手的血污,原来为了不让吕嘉发现,他把那块锋利的“暗器”紧捏在右手中,手掌心早被扎得一片狼藉。

“去拿点水来。”

“噢!”桌上的罐子里就盛着清水,韩斌倒了点在袁从英的右手上,替他清理伤口。他为袁从英做这类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干起来十分熟练。洗干净伤口,韩斌又去榻上拿蒙丹留下的白色布条,刚抽出一条,狄景晖也从榻上坐起来,把身边的小银药盒递给韩斌:“这伤药你也给他上一点儿吧。”

“我不用这个。”袁从英从韩斌手中接过药盒,放回桌上,示意韩斌直接给自己包扎。

狄景晖走到桌边坐下,一边把玩那小银药盒,一边问:“为什么不用伤药?”

“就剩这么多,省点用吧。”

狄景晖把盒子往桌上一搁,啼笑皆非地看着袁从英:“药还要省着用?你也太……”他不由分说在袁从英的手掌上撒了点药粉,才让韩斌包起来。

袁从英朝他挑了挑眉毛:“怎么了,伤者不睡了?”

狄景晖有些尴尬,支吾道:“刚睡了一会儿,翻身碰到伤口,疼醒了。”

袁从英也不揭穿他,只是淡淡道:“今天多亏了你,谢谢。”

狄景晖撇了撇嘴:“狗急了还跳墙呢,这算不上什么。说实话,一路上被你像小孩子一样照顾着保护着,我实在是难受得不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不争气,过去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现在才发现,离开了商事学问,我居然百无一用。”

袁从英笑了笑:“可你今天救了我们大家。”

狄景晖慨然叹息:“救了大家的是你,我只是自救罢了。我不是英雄,我也不想做英雄。像你这样,太累!”

说着,狄景晖把那小银药盒递还给袁从英,笑道:“这可是个贵重的物件,是不是皇帝赏赐给你的?”

“很贵重吗?”袁从英仔细瞧了瞧那盒子,“我倒从来没注意过。怎么贵重?”

狄景晖没好气地道:“什么好东西给你都白搭!”他指着盒盖,“你看这盒盖中心是透雕的十字形花瓣,还涂了金,整个银盒周边都是镶金的花纹,这样的雕刻和镀金的手艺,只有御用的药盒上才有,偶尔皇帝也赏赐给最宠信的朝臣,民间是不许用的。此外,这药盒的盒盖盒身契合得特别好,就算掉到水里也不会漏!”

袁从英这才了然,自嘲地道:“原来如此……哼,其实我最怕看见这个盒子,每次用到它都是狼狈不堪的时候,实在没有心情去鉴赏它的好处。不过,这盒子不是圣上赏的,是大人给我的。”

狄景晖意味深长地点头:“那肯定也是圣上赏赐给我爹,他又给了你的。”紧接着,他又笑道,“呦,没想到你居然也会说出怕这个字,我还以为你真的无所畏惧呢。”

袁从英摇头叹息,沉思了片刻,才道:“没有人会无所畏惧。实话告诉你,自从咱们跟着武逊进入沙陀碛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怕,特别是那天晚上发现快没水的时候,还有今天吕嘉朝你们射箭的时候……”

狄景晖听得愣了愣,接着又释然:“现在可以不用怕了吧?”

袁从英紧锁双眉:“暂时可以喘口气吧。我也说不好,伊柏泰里面一定还藏着许多秘密,甚至杀机。我的感觉并不太好。”

狄景晖注意看了看袁从英的神色,轻松地笑起来:“咳,你也别太担心。我想,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事的。说来说去,咱们应该算吉人自有天相。”

“但愿如此。”

韩斌给袁从英包扎好了伤口,从桌上捡起银药盒来玩,狄景晖想起来什么,指指盒子道:“哦,这伤药用光了也没关系,咱们可以去庭州自己找药材来研配,这个我倒会,保证比皇帝的药还好用。”

袁从英点点头,轻轻搂过韩斌的肩膀,正色道:“我现在非常后悔带上你这小子,当初真应该把你留在洛阳。”

韩斌挣脱袁从英的怀抱,满不在乎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袁从英一皱眉:“我是说真的,过几天我想办法把你送回去。”

韩斌在桌上撑起脑袋盯着他看了会儿,才斩钉截铁地说:“不,我不走!你没有我是不行的!”

狄景晖哈哈一笑,劝道:“好了,废话少说,先各自睡觉,等睡醒了再讨论谁没谁不行吧!”

傍晚过后,风暴终于停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