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6.意外发现

当郭敏送走最后几个警察关上门后,刚刚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郭涵终于打开了门,并走下了楼。虽然刚听说苏云清的死讯时,郭涵表现得比她更伤心,但她很清楚,等这阵悲伤过去之后,迎接她的将是妹妹愤怒的质问和没完没了的责怪。

果然,郭涵已经到了厨房门口。

“你为什么让她来家里住?!为什么?!爸妈从来就不喜欢她!他们让你跟她少来往!可你就是不听!结果呢?!”郭涵的声音又尖又响。

两姐妹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那么多年,郭敏很难说清自己对妹妹的感情。她只知道,从小到大,人人提到郭涵时,都夸她漂亮聪明有前途,而提到她时,最多的就只是说她懂事。这也难怪,除了比妹妹多学了一门外语,其余的,她都远逊色于妹妹。她既没有特别出众的外表,又讨厌运动。钢琴她只能勉强弹几支曲子,完全称不上多有才能。而她的性格也不够活泼,母亲常说她喜欢“装死”。其实,她也能明显感觉到母亲更喜欢她的妹妹。

“他们连我的房间都搜过了!什么都翻过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你的朋友,我不用受这样的侮辱!”郭涵怒气冲冲地朝她发难。

她懒得提醒郭涵,就在前一天晚上,妹妹还曾经搂着苏云清的肩膀,炫耀说,她才是苏云清最好的朋友。

她径直上楼,拿了钥匙,走向楼上的储藏室。就在刚刚警察搜查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苏云清的旅行包还放在储藏室的角落里。而这一点,她忘记跟警察说了。

“又装死!郭敏,你又装死!”郭涵叫喊着跟在她身后。

这完全是母亲的口气。

“我要告诉爸妈!我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们!警察来我们家搜查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如果爸爸丢失了什么重要文件!你就等着瞧吧!看爸爸会怎么收拾你!”

“你快去告诉他们吧!还等什么?”她不由分说将妹妹推出了储藏室。

她并不担心妹妹去父母那里告状。就算父母责怪她,他们能把她怎么样?杀了她?还是把她赶出去?她很清楚,即便她不是父母最喜欢的孩子,她也是这个家不可缺少的一分子。如果没有她,谁去做那些琐碎的杂事?谁为父亲翻译那些艰涩的公文?虽然她不会缝缝补补,烧菜煮饭,但她知道怎么安排一家人的生活起居。当她在看那些外国小说的时候,每每看到那些能干的女管家,就会联想到自己。所以,别看她从来不争论不顶嘴不争宠,她知道,父母是离不开她的。对她来说,这足以确立她在这个家的地位,而这就够了。至于什么爱不爱的,她从来就不奢求。

不过,郭涵有点不依不饶的样子。砰砰砰!郭涵在拍门。

“你开门!开门!你别以为你装死,这事就过去了!我跟你没完!”

她不理睬妹妹,径直走向储藏室的角落。

她记得很清楚,云清大前天来她家时,左右手各拿着一个旅行包。后来,她把云清带到她自己的房间。云清每次来,都睡她的房间,她房间有一张大床,她们两个挤挤没问题。当时,云清把其中一个旅行包放在了她房间的架子上,那就是刚刚警察搜查过个旅行包,而另一个,云清让她放到了储藏室里。

“我给外婆带了点大蒜,你要是不计较这味道,就放在屋里得了。”当时云清说。

她没闻到蒜味。但她还是赶紧说:“别别别,还是放储藏室吧。”

要说她跟母亲有什么共同之处,那就是她们两人都不吃大蒜。母亲一直觉得只有北方的粗人才会吃大蒜,而她只是单纯不喜欢这刺鼻的味道。

“那里安全吗?”云清好像还有些不放心。

当时她对云清说:“储藏室一共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我妈手里,另一把我拿着,你说我们会偷你的大蒜吗?”

云清被她这么一说,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旅行包被放在储藏室的小柜子上,不知什么时候,郭涵已经停止了吵闹,屋外静悄悄的。

她并没有闻到大蒜味。

她拉开包拉链,发现里面放着一包干牛肉和一包糖果。奇怪,根本就没有大蒜。既然如此,云清为什么要说谎?难道真的是怕她们偷了这些食物?

她又把旅行包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每个边袋她都没放过,但仍然什么都没发现。她正想着也许云清真的只是太在意这些食物了,所以才编了那么个关于大蒜的谎言,她的手却无意中摸到了旅行包的底部。

很厚的底部。她又在旅行包的外侧捏了捏,这次,她感觉那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她在旅行包底部的边沿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一排小纽扣,她把包拉到灯下,耐心地解开一个个纽扣,一个男士手表和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暴露在了她面前。她打开信封,发现里面装满了纸币。她数了数,一共是420元。

“喂,你在里面干吗?”门外又响起了郭涵的敲门声,听口气,她的怒气已经消散。但郭敏还没打算出去。她在储藏室的木头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心乱如麻。她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手表看起来挺新的,难道是她买的?她哪来那么多钱?绝不可能是她自己赚的。她在内蒙的生活相当艰苦,赚的钱仅够她自己生活而已。更别说那边的人还经常刁难她,有时她还不能及时拿到应得的收入。也不可能是她母亲留下的,谁都知道她母亲家境困难,死的时候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剩下。

听云清说,她父母离婚的原因之一,就是她母亲把家里的钱都拿去贴娘家了。她娘家的事也的确是特别多,一会儿是大弟结婚,一会儿是二弟结婚,一会儿又是老爹得病,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每件事都要用钱,每件事都指望她这个大姐。离婚时,她跟苏湛一再强调,她没藏私房钱,可苏湛怎么都不信,因为存折放在她那里,里面的钱已经让她用得只剩下几分钱。苏湛一直以为她偷偷把家里的钱变成了她口袋里的私房钱,但实际上,等他把她一脚踢出门时,她口袋里摸不出五块钱。她最后病危时,想吃橘子,云清买不起,后来还是郭敏买了送过去的。那时候,云清还向她借过50块钱用于安葬母亲。所以,云清是不可能从她母亲那里继承什么财产的。

尽管她母亲为娘家几乎付出了一切,但她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她病重时,被父亲以怕传染为由赶了出来,而她前脚走,弟弟就占了她的房子,最后她是死在工厂的单人宿舍里的,身边只有云清一个人。所以,云清既恨父亲苏湛,也恨她母亲家里的那些人。在云清的亲戚中,大概只有外婆对她还有几分亲情。外婆经常瞒着丈夫和儿子,偷偷拿些吃的来送给女儿。但因为外婆是家庭妇女,没有工作,生活全靠丈夫,家里的事,根本插不上话。所以,她也不可能给云清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