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2.第二天:死亡的嫌疑人(第2/8页)

我的第一站是第一人民医院的退休之家。我要见的人叫李仲平。

这位年逾80的老先生,是当年第一人民医院的保卫科科长,也就是他曾经在口供笔录里提到董纪贤和徐子健的宿怨。

他对当年的事仍然记忆犹新。

事情发生在1959年。当时徐子健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院保卫科干事,而董纪贤则刚刚进入医院,还是个实习医生。当时,董纪贤的一个亲戚因车祸身亡,尸体被放在太平间。家属第二天来取尸体的时候发现死者的手指少了两根,耳朵也少了一只。由于当时负责保安的徐子健曾经离开过岗位,所以董纪贤找他发难,最后徐子健被扣了三个月奖金。

他提到的事令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徐家灭门案的法医报告。同样是尸体有缺损,同样是耳朵和手指被割。难道只是巧合吗?

“那这件事最后查出是谁干的吗?”我禁不住问。

老先生告诉我,当时的医院保卫科曾经怀疑过医院三个员工,因为那天晚上只有他们进过太平间所在的那层楼,但因为当时的院长董越怕事情闹大影响医院的声誉,就没再查下去,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问他是否还记得他们曾经怀疑过谁。令我意外的是,他居然都还记得。他说他自己因为参与过调查,所以记得比较清楚。他给了我三个人名,一个是后勤科的牛力申,一个是人事科的王宝国,另一个是医院食堂的王小林。

老先生告诉我,这三人都分别被叫到保卫科问过话,但三人都否认自己干过这件事。牛力申说他去太平间,是查看准备更换的玻璃窗和门,后勤科那阵子准备把太平间一些破损的物件更换一下。王宝国则说他是去太平间查看新去世的一个病人是不是他的同学,他说他们已经好久没联系了,但之前在病房外面看见这个同学的父亲在哭。至于医院食堂的王小林,她的解释是去太平间找人,她说她收到同院某男医生的一封信,对方让她去太平间外面等着,有话要跟她说。

“王小林那时才23岁,正是谈恋爱的时候,那个男医生比她大3岁,他们在医院工会组织的舞会上见过面,还跳过舞。她说她当时以为是对方找她谈个人问题呢。就是奇怪为什么会选在那里。结果她没等到人,她说她觉得那里有鬼,心里害怕,五分钟没到就走了。我们也问过那男医生,他说他没写过这封信。后来这事我们没查下去,但当时,让他们三人都写了检查。”

老先生为我提供了那三人当年写的检查,并把王小林当年收到的那封信也给了我。

没想到这封信保存得很好。通篇不过两行字,只有时间地点和一个署名。我猜想那个王小林当年一定对那位男医生很倾心,要不然怎么会傻傻地去太平间门口等着?

老先生又把我带到医院人事科,那里的工作人员跟老先生都很熟,他们为我查到了那三人的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不过牛力申已经在三年前去世,而王小林则得了老年痴呆症,目前由她的儿子媳妇照料。

“她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还能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她儿子在电话里反问我。

最后,老先生把我一直送到马路上。临别时,他又告诉了我两件事。

一件事是徐子健认为有人去他家偷了他的酒。

“这是出事前一个月的事了,实际上也不是他的酒,是原来住在那里的人留下的酒。据说是药酒。可他说有天他回家,发现不见了,到处都没找到。他怀疑是医院的人干的,但我查过,他怀疑的人那天没人离开过医院。他后来也怀疑过那个医生的徒弟,但我也找人打听过,那天没有陌生人靠近过他那栋宅子。”

第二件事跟恐吓信有关。

“徐子健常收到恐吓他。他认为是医院恨他的人干的,他让我偷偷地查。但因为这事波及面广,如果真的查起来,可能很多人都要遭殃。后来他既然人都死了,我觉得也没必要查了,也没跟警察提起。”他交给我一个信封。

我打开一看,里面有十几张不同笔迹的纸条,上面写着,“徐子健你不得好死!”“徐子健你断子绝孙!”“徐子健你今晚就得死!”“徐子健今晚必死!”

老先生指指“徐子健今晚必死”的条子,“那是他在大年夜中午交给我的。他说有他在上厕所的时候,在脚边捡到的。我后来就偷偷查了同一层楼里,那个时段不在岗位的人,结果有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指指王宝国的检查。

“王宝国?”

老先生点了点头,“徐子健出事后,我曾经想过是否要把这事告诉警察。但想来想去还是没说。”

“为什么?”

“因为王宝国是靠拍徐子健的马屁混上去的,平时他跟在徐子健旁边,点头哈腰的,可不像是会威胁徐子健的人,我担心自己搞错了,再说后来时间久了,也查不清了。”老先生笑道,“新院长来了之后,他马上开始拍新院长的马屁,把徐子健说得一文不值的。过了几年,他还当上了副院长。这事我当然是更没法查了。”

离开医院后,我就直接去见郑铎了。

他的办公室在市局大楼后面的一幢尖顶的灰色大厂房里。有工作人员刷卡带我从一个仅一人才能通行的小门进入。

那里足有几百平方那么大,里面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和各种材质的设备,所有工作人员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工作服。

我被工作人员带到郑铎的办公桌前时,他正对着镜子在刮胡子。我注意到他的办公桌旁边是个睡袋。难道这家伙晚上就睡在这里?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疑问。

“对,我就住在这里。偶尔会去开个房。”他冷漠地回答我,“我不想买房,因为那等于把钱交给了劫匪。”

“有什么发现?”我问道。

他用毛巾擦去唇边的白色泡沫,走到办公桌前,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递给了我。

那是一张图表,专业数据我完全不懂,我只看懂最后的数字是99%。

“什么意思?”

“我从LV包上提取了指纹,又在徐家门口的墙缝里找到两滴血迹,我把这些东西跟董纪光的血迹作了对比,证实徐家门口的血迹拥有者跟董纪光有99%的可能是同胞兄弟。——也就是董纪贤的。”

原来,前一天晚上,他去徐海红家门口作了一次实地堪查。

“如果证实是董纪贤的样本,就可以找周霖了。”我说,“只要为他们两个做一下亲子鉴定,就能一清二楚了。”

“我找你来,就为了这件事。你现在要去哪儿?”他梳洗完毕,正在穿鞋——原来他之前光脚穿了双拖鞋。我看见他把一包用于DNA测试的棉签放到了口袋里,看起来,他并不想给周霖考虑的时间和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