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艾尔弗雷德·博登(第3/20页)

之后,我对努安说:“你怎么做的?可以表演给我看吗?”刚开始他试着用手空晃,随便说说想敷衍我,但我表现得很坚持:“我要知道你是如何办到的。王后那张牌是放在三张的中间位置,而你只移动了纸牌两次,且王后不是我想的那张。戏法秘诀是什么?”

因此某一天午休时间,他没和其他工匠赌博,反倒带我到车棚一处安静的角落,表演给我看如何运用三张纸牌,以手瞒眼。王后和另一张牌被轻轻夹在左手的大拇指和中指之间,一张叠在另一张的上面;右手放着第三张牌,当纸牌归位时,他双手交叉地移动,在纸牌上推动他的指尖,然后短暂停顿一下,暗示王后是先被放下的那一张。

但事实上,一定是另外两张的其中一张迅速滑到王后下面。这是很典型的戏法技巧,它的正确名字是“三纸牌赌博游戏”。当我了解整个方法后,努安展示一些其他的戏法技巧。他教我如何把纸牌藏在掌心,有技巧地洗牌而不把顺序洗乱;如何切牌从而让某张挑出的牌出现在手的最上方;还有如何出牌迫使观众挑到某张特定的牌。

他用一种轻松的方式表演,卖弄炫耀技巧而非示范。他大概没有意识到我的全神贯注。

当他结束实地的示范,我尝试做出发皇后牌的骗人技法,但纸牌却被我丢得满地。我一再尝试,之后努安觉得看我练习很无聊就走了,他走开后,我还是试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天傍晚,我独自一人待在卧房,我已完全掌握“三纸牌赌博游戏”的技巧,并开始练习白天时匆匆看过的其他技法。

某天,努安的彩漆工作完成,他离开了车轮修理场,从我的人生中离去。我从此再也没见过他。但他影响了一个冲动的青少年。我打算一直练习,直到精通目前所知的技法。我还很性急地从图书馆借来一本书,书名叫《戏法》。

戏法、魔术手法、花招,成了我生命中首要的兴趣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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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三年我的人生呈现平行发展。一方面,我从青少年迅速长大成人;另一方面,父亲很快发觉我已经掌握了很多专业技巧,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木匠,而车轮工匠的粗工并不能让我发挥最大的才能。此外,我开始学习以双手变魔术。

我一生中这三部分就像多股绳索般相互交织着。父亲和我需要维持生计,我在车轮修理场主要的工作还是和我们的商品有关,就是车桶、车轴以及车轮。而当父亲有空时,他或其他的工头会教我制造家具这种较精细的手艺。

父亲已为我在这一行安排好未来,如果我能证明自己已够熟练,他会在我学徒期满后帮我成立家具制造厂,让我自己经营生意。他则打算从车轮修理场退休后过来帮我。这期间,他某些人生的挫败清晰地摊在我面前,我的木匠技巧重新唤起他年少时的雄心壮志。

同时,我所具有的另一种技能,我视为真正的技能,正在急速发展。我所有空闲时间都用在练习魔术的戏法窍门上。特别是,我学习精通所有纸牌戏法。我认为手部技巧的熟练是所有魔术的基础,就像最复杂的交响乐中基础的主音阶。虽然很难获得关于此的参考事物,但有关魔术的书籍确实存在,只要勤快点还是可以找到的。

我的房间位于拱门上方,夜里总是寒冷无比,每个夜里,我都站在全身镜前练习将纸牌藏于掌中,故意引导他人选牌,熟练地洗牌与铺牌,叫牌和摆成一扇牌,找到切牌和基础不同的伪装方法。

我学会误导观众的技巧,就是魔术师如何利用观众的惯常经验来混淆他们的感觉意识——金属质的鸟笼看起来非常坚固不可能倒塌,那颗球似乎大到不可能被藏在袖套里,经过锻铸的钢铁剑身想必绝不会弯曲……我很快累积所有这类的魔术技巧,致力于每种手法的练习,直到做对为止,然后再次专注在每次练习,直到精通为止。我从未停止练习。而我双手的力道和敏捷度是这练习的关键。

现在,我先暂停书写,想象自己的双手。我放下笔,将双手紧握放在面前,凑到灯罩的灯光下,试着以不同于平时的方式看着它们,以一种陌生人的角度看它们。

八根修长的手指、两根健壮的拇指,指甲修剪到刚刚好的长度,不是艺术家或工人的手,也不是外科医生的手,而是一双木匠变成魔术师的手。当我反转看着手心,我看到了苍白、几乎透明的皮肤,指关节之间有暗沉粗糙的斑点。当我用力绷紧肌肉,手心会凹陷,拇指的关节会像球一般圆滚滚的。

现在我翻过手来,看到细嫩的皮肤,布满一层金色细毛。女人都被我的手迷住,还有人曾说她就爱我的手。即使后来成年,我还是每天锻炼双手。它们相当强壮,可以让一颗完整的橡皮网球爆裂。我可以用手指将钢钉折弯,手掌猛力推击能使硬木裂成碎片。我可以将一只手的第三和第四指尖稍稍翘起,同时其他的手指还能操作设备仪器,或在黑板上写字,或握住观众席上自愿上台参与表演的观众的手臂,在这所有过程中,我的手可以一直握着钢板,快速滑入铜板看起来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我的左手有一道小疤痕,是年轻时体会到双手价值的痕迹。当时我常用纸牌、铜板或丝巾等慢慢聚积的魔术道具做练习,早已明白人类的手就是一部强壮、敏锐的精细仪器。

然而,木匠的工作对我的手来说是个煎熬,这是某天早上我在车轮修理场发觉的令人厌恶的事实。当时我在为车缘塑形,一刹那的失神,我竟粗心地用凿子深深割伤左手。我记得我站着,不敢相信这竟然发生在我身上,我的手指紧绷,像鹰爪一般,暗红色的血从深深的伤口涌出,快速从手腕和手背流下。那天和我一起工作的较年长工匠已习惯类似的伤害,他们知道如何处理,伤口很快被绑上止血带,货车准备好直奔医院。

包扎后两周,没有流血或疼痛,也不是不方便,但伤口痊愈后,我发现我的手被毁灭性地切过,留下了永远的恐惧。

这事件在我身上没有留下永久的创伤。经过一段动作僵硬笨拙的沮丧时期后,手部的肌腱和肌肉逐渐放松,深长的伤口也逐渐愈合,两个月后就完全复原了。然而我把它视为一个警示。当时我的魔术戏法还只是嗜好,从未表演给任何人看,甚至不像罗伯特·努安用来娱乐工作伙伴。我所有的魔术戏法只供练习,在镜子前进行无声表演。它是个强烈的嗜好,一种热情,甚至是走火入魔的开端。我不能让任何受伤危及我的表演。